华夫人颔首道:“用这灵芝,本来有许多讲究,可惜身在客中,诸多不便。”突然浩叹一声,道:“那向姑娘能将此物赠你,其好意是不容置疑的了。她所说的金剑之事,也断无不实之理,只可惜她那柄雄剑,此刻不在这里。”
华天虹讶然道:“娘要那金剑何用?”
华夫人沉吟道:“用途很大,此时说来无益。”将那玉匣倒转,芝茎倒垂,道:“你将口张着。”
华天虹急忙张口等待,华夫人右手小指的指尖在上叶尖端轻轻一划,那芝叶尖端顷时裂开一点小口,一股白色浆液流入华天虹喉内。
这灵芝长不盈尺,共才三茎,那白色浆液总共不过上十滴,一泻而下,眨眼流尽。转眼之间,那一片苍翠欲滴的芝叶由青而黄,枯萎蟋缩,形同荒草。
华夫人暗暗忖道:有这一叶仙芝,纵难解他之毒,也够救他之命了。
赵三姑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夺去玉匣,朝华天虹喝道:“口张开。”
华夫人蹩眉道:“三姑,天材地宝,不可浪费。”
赵三姑冷冷道:“人说这东西可以脱胎换骨,延年益寿,老婆子可是有点不信……”
华夫人道:“既然不信;你还想怎样?”
赵三姑道:“试试看。”双眼一瞪华天虹,喝道:“教你张口,你耳聋了?”
华天虹口齿一启,尚欲讲话,但见赵三姑指甲已向芝吐划去,急忙张口接住,喉间一凉,那一股微带苦涩、状似石乳的浆液,业已流入腹内。
华夫人见赵三姑意犹未尽,又去动那仅余的一片芝叶,连忙攫住她的手腕,劈手夺下玉匣,叹道:“身体发肤,来自父母,何必脱胎换骨?群魔猖撅,人命微贱,虽有灵药,也难保不死。”阂上玉匣,意欲收入怀中。
赵三姑明目而视,冷笑道:“本是他的东西,要你省着何用?”
华天虹笑道:“老人家,晚辈……”
赵三姑怒叱道:“闭嘴!”
华夫人微微一笑,将那玉匣交与华天虹,道:“贴身藏好,静坐运功。”
华天虹忙将玉匣收过,垂帘内视,打坐运功。赵三姑看了片刻,走向一旁坐下,华夫人则由囊中取出几页残书,聚精会神,埋首观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华天虹苍白的面颊上,逐渐泛出一片红晕,鼻息愈来愈重,不似一个身负上乘内功的人。
赵三姑坐得虽远,双眼却不时望向华天虹,看他神色有无变化。华夫人埋首观书,目不旁瞬,对膝前打坐的儿子却从未瞥上一眼,那几页残篇,正是赵三姑从华天虹那里夺来的《蚩尤七解》,眼看华夫人专心研读,连儿子也不理会,下禁大为恼怒,直想奔过去大吼一声、却又恐怕侵扰了练功正紧的华天虹。
忍了片刻,终于放心不下,以练气传声之法,向华夫人道:“那药力已发,你也瞧瞧星儿。”
华夫人目光一抬,在华天虹脸上凝视一眼,随口道:“咱们不知这灵芝服下,与那‘丹火毒莲’凝炼出的毒素相遇,反应如何,结果怎样?”
赵三姑怒道:“你就不能动一动手,察一察他的脉象?”
华夫人微笑道:“得你爱护,也算他有福气。”伸出右掌,按住华天虹的头顶,但觉他血行甚速,真气流转得很快,此外也别无异状。
过了片刻,华天虹忽然双睫一动,含含糊糊道:“娘,我要睡……”
华夫人沉吟道:“倘若想睡,你就睡吧!”
赵三姑闪身过来,唠叨道:“真是铁石心肠,我老婆子也服你了。”
华夫人道:“古人卧薪尝胆……”倏然住口,移目向石梁对岸望去。
赵三姑转面一看,发觉东北方有一群人正往这面赶来,相距尚远,看不真切,不禁喃喃咒道:“我老婆子若不大开杀戒,誓不为人!”
但听华夫人道:“有华云在内,想必都是武林同道。”
赵三站目凝神光,注视半晌,果然看出是华云在前领路,后面跟着十余人,男男女女,老少不一。
过了片刻,来人已到对岸,只见华云背负一口大藤篮。身后随定那须发如银、僧袍赛雪、额束银箍、手提烂银方便铲的尖陀慈云人师,另外就是独臂背剑的苍髯客、金沙掌秦白川和他的儿子秦玉龙。
另外一边,三个苗装女子,簇拥着一位玄衣少女,宗氏三虎内的亡命虎宗辽和无牙虎宗老婆子跟随在后,那三个苗装女子唁咕狐狐,一路说笑而来,玄衣少女则神色凝重,文静异常。
转眼间,那一群人浩浩荡荡,步上了石梁,十多双眼睛齐向古洞前仰望。
华夫人起身迎出几步,她早由华天虹口中得知这群人的来历,其中半数是旧日友好,半数是儿子新结的同道,想起风暴将全,血战在迹,这群人相率来临,同赴危难,不禁心情激荡,一反素常的严峻,含笑挥手,欣然叫道:“大师、苍髯兄、秦兄那慈云大师朗声道:“夫人好啊!泰山未颓,栋梁犹在,咱们这批无主孤魂可以安心了。”
忽听那苗装少女曼声唤道:“小郎…”
赵三姑低声唠叨道:“这个混蛋,随处留情,腻友也太多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儿略有不适,不能起身相迎。”
那群人一听华大虹身子不适,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转眼之间,一拥而到。
那三个苗装少女性格坦率,也不如汉人多礼。一瞧华天虹席地而卧,酣然大睡,顿时围了过去,有的摸头,有的探脉,有的解衣察看胸上的伤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嘈杂一片,亡命虎宗辽与宗老婆子也悄悄趋了过去。
慈人大师不诸苗语,只怕华天虹有何严重的差池,不及叙礼,急急问道:“华夫人,贤郎怎样了?”
华夫人含笑道:“他本来伤势不轻,幸而得着一株千年灵芝,刚刚服下,这刻熟睡过去了。”
慈云大师如释重负,喜道:“千年灵芝是百世难逢之物,得此灵药,足见福泽深厚。”
微微一顿,接道:“夫人与大伙叙阔,贫僧过去瞧瞧。”转身向华天虹那面走去。
华夫人微微一笑,一顾苍髯客与秦白川道:“小儿无知,随处闯祸,多蒙两位照拂……”
苍髯客沉郁寡言,但只逊然一笑,秦白川却连连摇手,敞声笑道:“夫人别客气,有志不在年高,老朽一家都曾得星哥儿照顾.但想既属世交,也不言谢了。”转面喝道:“玉龙、凤儿,过来拜见赵老前辈与华夫人。”
秦玉龙与那玄衣少女应声上前,朝华夫人与赵三姑躬身施礼。
赵三姑目不转睛,盯住那玄衣少女,暗道:这丫头端庄文雅,正是贤妻良母的材料,白君仪除了美色之外,哪一点比她强了?
华夫人对这秦碗风也甚为留意,只是忧心江湖大事,无暇理会儿子的琐事;这时摆手还礼,含笑道:“令师独善其身,从不参与武林恩怨,姑娘此番到此,是否已得令师的应允?”
那秦碗风恭恭敬敬,道:“家师对夫人心仪已久,这次准许凤儿与三位师姊前来,一则是三位师姊苦苦恳求,一则是喜爱华世兄,关心那‘丹火毒莲’之事,虽有诸多告戒,却也允许众师姊为夫人效力。”
华夫人笑道:“中原武林,只道令师孤僻,谁知令师是一位驭下宽和、秉性慈悲之人。”
秦白川一望围在华天虹身畔的三个苗装女子,笑道:“那三位姑娘就是苗岭三仙,看来年轻,武功却不等闲,用毒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前两天小试牛刀,将通天教的一窝狐鼠悉数翻倒,至今还在上吐下泻哩!”说到此处,不禁开怀大笑。
赵三姑笑道:“秦碗凤,你从师一年,使毒的本领也不弱吧?”
秦碗凤轻摇,道:“凤儿尚未学过。”
华夫人芜尔道:“初入师门的弟子,理该勤练武功,扎好基础。”
秦碗凤玉靥一红,垂首道:“凤儿也未习武……”
秦白川哈哈笑道:“这丫头专攻药物,将来是个解毒大师哩!”
秦碗凤闻言,双颊越发红晕,蜂首低垂,羞窘不胜。
华夫人暗暗道:那“丹火毒莲”本是不解之毒,这孩子放弃武功,专研药物,当然是为了星儿,这片情意,倒是令人感动。
忖念间。见她不胜羞赦,忙道:“咱们有两人失陷在通天教、内,天乙子曾来找我,商议以人换药,凤儿去向你师姐讨些解药,咱们早点将人要回。”
秦碗凤一颗芳心,早已飞到华天虹身上,因在华夫人面前唯恐失礼,故尔极力矜持,这时闻得吩咐,不觉连连点头,欣然走了过去。
那梨花仙子蹲在华天虹身畔,叫道:“凤儿快来看,小郎真是服过灵芝仙草么?”
华天虹沉睡未醒,看他满面绊红,仿佛醉酒,苗岭三仙将他翻来覆去,他惜然不觉,眼皮也未眨动一下。
秦碗凤蹲下身子,把住华天虹的腕脉,停了片刻,再探鼻息,然后看舌苔和指甲,沉吟道:“他脉息均匀,真气流畅……不似病毒的样子。”
梨花仙子道:“这个我也知道,他为何酣睡不醒?”
秦碗凤道:“想是药力正行……”
紫薇仙子插口笑道:“我听师父说过,服用灵芝仙草之后,不是这种样子。”
梨花仙子道:“凤儿,你拿得准么:小郎可别上了人家的当,又吃下什么坏东西了。”
秦碗凤闻言,不禁脸色一变,呐呐说道:“我去问夫人兰花仙子突然笑道:“风儿别怕,她们作弄你,小郎怀中尚有半株灵芝,的确是罕世难见的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