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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别样情愫



                                    从安国寺返回后,杜沅沅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依旧是每日读书、抚琴,园内闲逛。一切似乎又沉寂了下来。唯一让杜沅沅有些期待的是,春天快要来了。后园的雪慢慢地融化了,树木、小草都沁出了点点绿色。很快就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了。

        随着冬天的远去,杜沅沅的心似乎也灵动了起来。想着去安国寺那日从帘中窥到的市井繁华,便一门心思要到府外去逛逛。也因此,杜沅沅的脑筋就动到了杜子珏的身上。经不起杜沅沅的软磨硬泡,杜子珏终于答应,带杜沅沅到京城中走走。为省却麻烦,杜子珏带了一套男装给杜沅沅,竹青色的长衫与同色葛巾,杜沅沅穿戴起来,竟成了个颇为俊秀的小公子。

        杜沅沅兴高采烈地跟在杜子珏的身后,慢慢地在街上走着。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直看得目不暇接。只见街道宽阔笔直,四通八达。摊档、店铺、杂耍表演、小吃等自然汇聚。与现代各商业自成一体不同的,街上的店铺通透开放,人们可以很方便地从一家店铺流动到另一家店铺,显得异常热闹。杜沅沅不由得暗自咋舌,真是一个繁荣的盛世。

        转过街角,见远处殿阁轩然,鳞次栉比,异常华丽。杜沅沅的眼睛不由一亮,连忙指给杜子珏看,方知那便是禁宫大内。她立刻收起了好奇之心,望向他处。杜子珏心下讶异,便问及原因。杜沅沅随意道:“那华丽的禁宫也只不过是个精致的鸟笼,外面的天地这么宽阔,我才不会学那些凡俗之人趋之若鹜呢!”杜子珏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的神色,随之神色间也更为复杂。

        街边众多小摊紧密相连,卖糖果零食的、玩赏物件的、首饰环佩的。杜沅沅每到一处都驻足流连,觉得新奇不已。她经过一个摆满钗鐶的小摊,在一众熠熠生辉的首饰中,杜沅沅一眼看到一枚大小环相扣的环佩,环佩表面雕着精细的灵芝云纹。背面还刻有“不离不弃”四字。色泽温润,样子小巧。几乎是立刻,杜沅沅就喜欢上了它,不住地在手间把玩。热情的摊主讨好的笑着,“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枚环佩是难得一见的子母环。”“子母环?”杜沅沅惊奇地问。“是,您看,这一分,就变成了母环和子环两个。”果真,刚刚还是一只环佩,在摊主的摆弄下,成为一大一小两只环佩,而且云纹各自一系,丝毫不见缺损。大环是“不弃”二字,小环是“不离”二字。杜沅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站在身边的杜子珏不觉有些好笑,这环佩样子虽然讨巧,但玉质却一般,远及不上家中所用。见杜沅沅喜欢,还是掏出银子买了下来。杜沅沅接过两只环佩,并未合拢。而是将大的一只挂到杜子珏的腰间,小的一只揣入怀中。“嗯!不错,跟你很配。”杜沅沅退后一步,摇头晃脑的说,“我刚刚一看到它,就想起你的眼睛,这只环佩真的很配你。正好,大的给你,小的归我。不管如何,你只要见了环佩,就如同见了我一样。”说完,又蹦蹦跳跳的跑到另一个摊子去了。听完这番似真似假的话,杜子珏一时心情激荡,立在当地久久未动。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一丝欣喜,似乎还有一丝挣扎。

        时近正午。杜子珏见杜沅沅已有些疲累,便携着杜沅沅的手,进了街边的迎香酒楼。杜沅沅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酒楼店堂甚是宽广,分上下两层,中间有一木台,一名留着三绺长须的说书先生手拿一把描金折扇,正说得好不尽兴。这迎香酒楼乃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又逢午时,此刻楼中早已是座无虚席。店小二殷勤将二人让到二楼靠边角的一张桌子,歉意地道:“请公子见谅,店中已无空位。”杜子珏口道:“不妨,酒菜快些上来就好。”

        杜沅沅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细细地听着说书先生的口若悬河,说得似乎是当朝的英帝。杜沅沅不由得又凝了凝神。“要说当今的圣上,那是紫微星转世。文韬武略、风华盖世。圣上三岁能文、七岁能武,十岁登基。小小孩童,便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十三岁,亲自带兵平乱,一下就弱了蛮夷人的气势……”说书人“哐”的一声,拍了个惊堂木,酒楼内响起一片轰然叫好声。杜沅沅听的津津有味,这位英帝还真称得上是个人中之龙呢!

        杜子珏并没有听书,偶尔宠溺地看了看杜沅沅,间或低头喝茶。他突然感觉到似乎有目光一直注视着这里。抬起头,发现在同一楼层的另一边,一名紫衣男子独坐一桌,正自斟自饮。旁边站着个冷面侍卫。那紫衣男子不时望向这边,看着的似乎就是沉浸在说书里的杜沅沅,眼神柔情似水。看到紫衣男子的面容,杜子珏浑身一震,立时便要上前。那冷面侍卫微微摇了摇头。杜子珏只得按奈不动,心中却上下翻腾。任傻子也看得懂,那紫衣男子的眼光分明是思慕之情。看着依旧一无所觉的杜沅沅,杜子珏在心里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杜沅沅终于意识到了紫衣男子的目光,便抬眼寻去。待见到紫衣男子俊美的面容与不俗的气度后,面上微微露出激赏的神色。却冷不防与紫衣男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直至看到紫衣男子目中玩味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羞红了脸。紫衣男子见此情景,面上绽出愉悦的笑意。这抹笑容让他的眼睛越发深邃,整个脸似乎沐浴在一种异样的光辉里。杜沅沅看得又是一征。

        “你认得他?”一旁的杜子珏压低声音问道,杜沅沅摇摇头,“我以为是你的故交。”杜子珏拉了拉她的手,“那我们回去吧。”杜沅沅点点头,站起身来,却不敢回头,急急地走下楼去。依稀觉得背后,那紫衣男子的眼光依然肆无忌惮地射了过来,胶着在她的身上,流连不去。

        “沅沅,大哥要保护好你。”回去的路上,杜子珏一脸凝重的说道,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杜沅沅却并没有听到,她的心有些恍惚,为着那紫衣男子眼中那抹奇异的神色,他似乎是认识她的。

        杜子珏缓缓地跺着步。再向前一点,就是南玉馆的院门了,这条路,他时不时的总要走上一回。究竟从何时起,他亲近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了呢?杜子珏不由得停住了脚。

        杜子珏记得,父亲杜庭儒并不宠爱杨夫人,连带着对其所生的女儿杜沅沅也不十分疼爱。因此,杜沅沅的性子孤寂冷漠,人又生得娇弱,与家中诸人都不甚亲近。似乎是从落水之后,杜沅沅的性子一下子变了个样儿。变得活泼、开朗、独立、坚强。那天,他到南玉馆无意之间听到的曲子现在还在耳边回荡。尽管人还是那个人,但有些东西却是不同了。就因为这些个不同,杜子珏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似乎,又不仅仅是喜欢。

        一时脑中乱如蚕丝,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那只母环佩。思绪又远远的飘开去。杜沅沅对自己的依恋似乎也是从落水之后开始的,昏睡中紧抓他的手不放,在莹玉堂门前的真情流露。她似乎也是极相信极信赖他这个大哥的。尤其是二人各持一只的这对子母环佩,“不离不弃”,这令他涌起多么深的感动。但是,在看到那个紫衣男子的注目后,他突然意识到,他与沅沅就要分开了。尽管一切还未显露端倪,但是,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杜子珏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并不只把沅沅当做妹妹那么简单了,在对妹妹的喜欢里,还包含了疼惜、宠溺、不舍,甚至是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字。杜沅沅的娇丽笑容似乎就在他眼前,他抚着自己的心口,似乎要确定什么,又似乎害怕这样的确定。

        仰头望天,白云悠然来去,飘渺如梦。他紧闭了下眼,心中是破茧的痛楚和甜蜜的渴望。暗自祝祷,如果这是个甜梦,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如果这是个宿命,就让他一个人来承受所有吧。

        想到这,杜子珏猛然站住了,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南玉馆,紧紧握了握环佩,转身又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