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雍和宫纪事 > 96 蛊惑(中)

96 蛊惑(中)



        “格格,吃药了,”雅竹端着勺子,宁儿却直接抢过碗一口气咽下去。

        “格格你——”雅竹看着她,越来越觉得大事不好。

        宁儿之抬头看她一眼,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自顾自的埋头做事。

        “娘娘?”雅竹抬头,看见钮祜禄氏进门,忙过来招呼。

        “哎呦——”钮祜禄氏刚一低头就不禁惊叫一声。

        只见满地都是画的眼睛,个个都有精有神,乍一看,仿佛进了鬼屋。

        “娘娘你没事吧?”雅竹替宁儿抱歉着,低声说,“吓着您了——”

        “她这是——”钮祜禄氏惊愕的看着宁儿披头散发的蹲在地上,蘸着墨,把剩下的每一寸地面都画满眉眼。

        看了一会儿,钮祜禄氏拉着雅竹的手低声问道,“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好几天了——”雅竹眼圈儿红红的,“我去太医院,他们说陈大人家里出了事,回乡去了,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皇上知道了吗?”钮祜禄氏立即问。

        “我去说了,”雅竹终于哭出来,“皇上不管——”

        “那——我去说说看——”钮祜禄氏想一想,便要走。

        “不要——”雅竹拉住她,擦擦眼睛,“我看出来了,皇上是打定了主意要狠下心肠了——外人再求也无用,只给我们格格添一分嫌疑——”

        “那怎么办,就由着她这样糊涂下去不成?——”钮祜禄氏看着宁儿神情痴颠,赤着脚也不知道冷,觉得格外心酸可怜,“我到底有什么能帮的,你倒是告诉我呀!——”

        “娘娘,不论您信不信,我只有直说,”雅竹揉揉眼睛,“那个程朗,我看不是个好心的——格格恐怕也是因为他才着了这个怪病——”

        “我知道了,我叫人打点着以后不许他再近这个地方便是了——”钮祜禄氏点头叹道,“我明白了。”

        “格格若是能好,雅竹代格格谢娘娘了!”雅竹说着就跪下磕头。

        “别这样——”钮祜禄氏忙拉住她,看一眼宁儿,叹道,“你们好好服侍她吧——”

        “皇上——”

        见钮祜禄氏欲言又止胤禛笑道,“有什么话直说吧,不用瞻前顾后的。”

        “您还是——”钮祜禄氏总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我看她真的是病的很重了——”

        胤禛夹起一只松瓤卷放在她碗里,笑笑,“今儿这个做的挺好,你尝尝看——”

        钮祜禄氏看胤禛终究是不肯听一句,放下碗,直截了当的问,“你真的不在乎了吗?”

        胤禛脸色渐渐起了变化,贺永禄知情,领着众人退下。

        “朕没有办法再坚持了,”胤禛放下碗筷,眼神沉痛,“她只是三番五次的捅朕的心窝,朕这颗心也是肉长的,”胤禛摇头哀叹,“真的经不起这么一伤再伤,朕觉得已经筋疲力尽了,再也没办法坚持了——”

        “可是她就算不是你的什么人,究竟也是一条人命啊!”钮祜禄氏恳切的说,“您不是一直要爱民如子,要心系众生,怎么再这种时候抛弃一条人命呢!”

        半晌,胤禛摇头,“她不是朕的民,她是朕的仇敌,是长在朕心口的一块病,谁若是接近她,她就要利用谁;谁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要害死谁——”胤禛自嘲的笑一下,“只可惜朕到现在才看明白——”说着又握着钮祜禄氏的手,“误了你们哪——”

        钮祜禄氏在心里暗暗的叹息,心想这一下,只怕宁儿真的没救了。

        “格格人呢?”雅榆忽然跑出来叫着雅竹问道。

        “不是刚刚在屋里吗?”雅竹说着却忍不住慌起来,冲进屋子,“怎么?没有吗?”

        “我找遍了,也没看见啊!”雅榆焦急起来,“这么大个园子,往哪里找去!”

        “武陵□□看看有没有——”说着雅竹就往外走,一面招呼外面更多的小太监丫头们,“还有方壶胜境,总之格格常去的几个地方都要看仔细了!”

        “贺公公!”雅竹一面叫住贺永禄,“你瞧见格格出岛了吗?”

        贺永禄低头,“整个上午我都在皇上身边,的确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

        雅竹愣了愣,点头道,“我明白了。”说着揉揉眼睛,往武陵□□那边走去了。

        “找到了吗?”雅竹叫住一个小太监,“有没有看到格格?”

        “没有,我们都找遍了,方壶胜境也没有——”

        雅竹心里更慌了,“那就到处都看看,问问清楚都有谁今天瞧见她了!”

        “娘娘,格格她不见了——”雅榆闯进来来不及问安就直接喊。

        “什么!”钮祜禄氏愣一下,“别慌,有没有把附近找过——”见她摇头,又道,“那,会不会是——”钮祜禄氏眼光闪一下,拉住她低声道,“找人打听程朗今天的动向了吗?”

        雅榆一愣,脸色一变,“娘娘!”

        说完立即就要出门,钮祜禄氏忙叫晚玉跟在后面,“这是去哪儿——”

        “我那天瞧见他们曾在紫碧山房来着!”雅榆跑起来,断续的向晚玉解释。

        走到山脚下,抬头,果然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宁儿坐在崖边,赤着脚,只穿着内衣,在编一个插满了蓟草和马兰花的花环。

        “格格——”雅榆好容易爬上崖去,“我们走吧,这里风大,不要坐这里了——”

        宁儿没听见似的,顾自的缠着花环,一面念念有词,“荠菜马兰头,姐姐嫁在门后头——”

        “格格!”雅榆懊恼的推她,“求你醒醒吧!”

        “星星?”宁儿傻呵呵的笑了,“正月正,闹花灯,地上灯,天上星——”

        “我的好主子,求你跟我回去罢——”雅榆伸手拉她,宁儿无知无觉的顺着她,跟在她后面,一面走,一面嘟嘟囔囔的摆弄着花环。

        走着走着,忽然雅榆像被点穴了一般。她迅速转身把宁儿拉过来,哄她,“你看这个花好不好——”说着指地上的一棵画眉草。

        “不好,”宁儿摇头,又转身要走,雅榆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宁儿回头的瞬间瞧见了不远处经过的程朗。

        “咦——”宁儿眼睛一亮,挣开雅榆就要奔过去,雅榆伸手拉,哪里还拦得住!

        “玉良哥!——”宁儿扑进程朗怀里,拉着他的手。“你看我编的好不好——”说着把手里的花环挂在他项上。

        “格格!”雅榆无奈而愤恨的瞪着程朗。

        “快跑呵——”宁儿忽然拉着程朗的手就跑,“不要叫她们追来呵!”

        程朗在被宁儿拉走的瞬间丢给雅榆一个眼神,那眼神,是那么阴森毒辣,让雅榆不寒而栗。

        “呵呵呵呵——”宁儿拉着程朗的手站在万方安和门外的廊子上忽然大笑不止,靠在他身边,“她们追不上我们!”

        “嗯——”程朗看着宁儿天真无邪的表情,又看看几步开外的万方安和,萌生了一个危险而刺激的主意。

        “宁儿?”他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宁儿顿时脸颊绯红,推他,“不好!”

        “这里没人的——”他继续逗弄她,“就这一次好不好?”

        宁儿转过身去,不理他,然而耳朵变成了可爱的粉红色。

        程朗站在她身边,轻轻的抚摸她的脖子,那里生着茸茸的短发,仿佛是婴儿的胎发一般,细细黄黄,微微卷曲着。

        宁儿被他逗得忍不住要笑,转身先是推他,然后踮脚趁他不备似的闪电一般轻吻在他脸颊上。

        对于程朗,那几乎算不得一吻,轻飘的只好像掠过脸颊的一丝细雨。

        然而对于胤禛,那便是一个晴空的霹雳了。

        这便是他想要的效果了。

        他看着胤禛推窗凭栏,不多不少恰好看见宁儿那个害羞然而主动的一吻。

        看着胤禛阴沉的如墨锭般的脸色,程朗觉得仿佛都能听到胤禛胸膛内狂躁的心脏——它被仇恨和怒火满溢着,充斥着,几乎要爆炸了。

        那一瞬间,程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圣人。

        “今儿的药怎么到这会儿还没送来?”雅竹有些奇怪,“平日里一天两次都跑的勤,今儿这是怎么了!”说着又回身看看宁儿。

        宁儿靠在枕上睡的昏沉。

        雅竹叹口气,再笼一笼被口。

        宁儿却醒了,定睛看明白时,宁儿微微□□一声,“好痛啊——”

        “哪里痛?”雅竹忙扶她起来问道。

        “说不上,”宁儿起身摇头,“浑身都痛——”一面看看外面天色,“我睡了几个时辰了?雅榆她们呢?”

        “刚睡下不久,药还没到呢,”雅竹忽然意识到宁儿此时似乎并不糊涂。

        “那些药,不吃也罢,”宁儿说着要下床,却瞥见自己小腿上好几处划破的小口子,“咦?这儿怎么又蹭破了——”

        “嗨,还不是昨儿不穿鞋外在外面跑刮的!”雅竹说着蹲下替她穿好鞋袜。

        “等等!你说什么——”宁儿忽然拉住她问道。

        “你昨儿在紫碧山房瞎闹,可不就伤着了么——总这么冒失!”雅竹说着却也是故意试探她。

        宁儿没吱声,然而脸色变的厉害,半晌,忽然攥着雅竹的手,“我为什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雅竹努力保持平静,“你再想想,不是睡昏头了吧?”

        宁儿抱着脑袋拼命的回忆,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雅竹拉她起来,指着地板,还未开口问先听见宁儿的尖叫,“这,这怎么回事!”

        雅竹看着她,“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宁儿看起来快崩溃了,“怎么会这样!”她攥着雅竹的胳膊,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我再想想,再想想——”说着她踢了一脚一旁的桌子,脚尖痛的一缩,方信自己并不是幻觉。

        “好吧,我们一点一点来,”雅竹拼命的沉住气,尽量稳住语气,“你现在能想起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我——”宁儿闭上眼睛,眼前的光景开始倒退,光影陆离,忽然她握着雅竹的手哆嗦了一下,她睁开眼,嘴唇有些抽搐,“是他!——那个混——”宁儿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雅竹深深吸气,抑制着不安,宁儿的话正在一点一滴的融合成一个完整的事实。

        “一定是他——”雅竹咬牙切齿的想,可是就算他再怎么懂得惑术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功力能够让人一连几天都沉迷不醒啊。

        这样想着,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碗。

        药!

        雅竹忽然记起宁儿今天唯一的不同只是一觉醒来之后没有按时的吃药。

        糟了!陈大人不在,皇上又不肯管,御药房的事可怎么查呢!

        正想着出神,忽然听见痛苦的□□声,回头看时,宁儿攥着胸口靠在窗边,痛的直不起身来。

        “格格怎么啦!”雅竹扶起她,替她揉着胸口。

        “心口好疼——”宁儿肩膀微微的痉挛着,“怎么药还没有送来——”

        “我再叫人催催——”雅竹却心有疑虑,如果真的把药吃下去,只怕又要疯癫起来了。

        可是宁儿几乎已经撑不住了,疼的落下泪来。

        雅竹踌躇着,心里两个念头打架的厉害,可是再看看宁儿那个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把药从外间端了进来。

        宁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药全吞下去。

        雅竹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宁儿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然而眼神渐渐又迷离起来。

        雅竹轻轻推推她,“还疼么?”

        宁儿摇头,然而说梦话似的,“好累啊——”说着便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雅竹无比悲哀的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小礼子!”雅竹把他拉到一边,“知不知道陈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礼子摇头,“他母亲病重呢——弄不好就回不来了,丁忧可是三年呢!”

        “可是——”雅竹踌躇着,“那,知不知道最近给格格配药的是哪几个大夫?”

        小礼子还是摇头,“我最近跟着各位大人等差遣,看不到方例,只打些零碎活,太医院里的大小事都不大清楚了——”他看看雅竹,轻声问,“怎么格格最近又不大好么?”

        雅竹眼圈儿有些红,“现在落到这个地步,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请别的大人去看看也是一样的罢——”小礼子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那样,”雅竹哀声道,“我只怕真的诊断出什么怕人的病症来,只怕格格往后再没法见人了!”

        小礼子也有些难过了,“你别伤心,格格她是好人,大家都知道,纵然现在有些难处,总也是一时的,也许过了这个坎儿,就没什么了——”

        雅竹擦擦眼睛,“嗯,你说的是,我只是担心这个世道,好人未必就有好报呢——”

        “姐姐这会儿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呢?”年妃迎面碰上钮祜禄氏便笑道,“哟,还带着胡大人——究竟什么人病了,还劳的动院判大人亲自出马呢!”

        钮祜禄氏也一笑,“妹妹似乎也要往同一个地方去啊!我瞧瞧——哟,您不是也带着徐大人呢吗?”

        “那么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分咯!”年氏格格一笑,却听起来格外刺耳,“那么姐姐请——”年氏说着给钮祜禄氏让道。

        “大人,可诊出有什么病症没有?”年氏问徐轶培道。

        徐轶培看了钮祜禄氏一眼,面露难色。

        “怎么有话不敢说?”钮祜禄氏看着他,“还是怕诊的有误有所怪罪?”

        “不敢——”徐轶培看了胡克一眼,“还请胡大人也看一眼,再做定夺吧。”

        胡克看看钮祜禄氏,把过宁儿的手腕,略略沉吟了一下,脸色也有了变化。

        钮祜禄氏顿觉的有些不大对劲,“有什么不妥吗?”她轻声问胡克。

        胡克没有直接说,只叫住身旁的雅竹,“格格最近有和什么人来往甚密吗?”

        雅竹还没开口,晚秋倒抢着说,“我见最近有一个叫程朗的,和格格正打得火热呢——”

        雅竹恨不得过去掴她一个耳光。

        胡克看着晚秋,又看看钮祜禄氏,起身拜道,“娘娘,您看这个事情——”

        钮祜禄氏一愣,接着脑子就一片空白,“怎么可能!你,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既然二位大人都这么认为,那就很说明情况了,”年氏答道,“姐姐,你是不是该去告诉皇上一声了?”

        钮祜禄氏咬牙瞪她一眼,甩手出门去了。

        年妃得意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一眼昏睡的宁儿,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微笑。

        “皇上!——”钮祜禄氏焦灼的恳求,“我看还是再等等吧,再找几个大人仔细验看清楚再下结论哪!”

        “验看?”胤禛咬牙道,“还有什么可验的!”

        “就算是再经验的大夫也总有出错的时候啊!而且,我知道宁儿不是那样的人——”钮祜禄氏轻轻推他,“是不是——”

        “她?!哼,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胤禛把拳头捏的咔咔响,“她除了不肯——”他说不下去,只恨恨的道,“天下谁的床她不肯上!我瞧的清楚呢,她只怕老早就和人家勾搭上了!”

        “皇上!”钮祜禄氏惊愕的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我不信,宁儿绝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胤禛怒不可遏,“这么多年了,朕还不清楚她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要等着她的肚子大起来,你才肯信!”

        “皇上!”钮祜禄氏跪地道,“求您就别这样了!这宫里深墙大院的,就只有您跟她是亲骨肉,你若是这样说她,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啊!”说着就忍不住落泪。

        “少废话了!”胤禛不耐烦的推开她,“贺永禄!——”胤禛坐在案前,“你去叫礼部准备,差不多的日子,准备让毓宁格格下嫁!”

        “什么?!”雅竹顿觉五雷轰顶,她一把抓住贺永禄,神经质的摇晃着他,“要嫁个哪一个?!”

        贺永禄掰开她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说,“程朗——”

        雅竹绝望的几乎昏死过去,她有些疯狂的捉着宁儿的手,“格格,快,快去求你四哥,说你不要嫁!”

        “不——”宁儿挣开她,痴痴的看着贺永禄笑,拍着手,“嫁人咯!我要嫁人咯!”一面把手帕盖在头顶,“嫁人啦——”

        贺永禄看得目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