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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商显



        商显高中位于市中心文化街85号,校园前是两棵生长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皂树,阳光从皂树枝叶间的缝隙中倾洒下来,加上风轻轻而过,树叶的影子在地上左右摇晃。大门是用古老的木料做成,涂上红漆,远远看去就像是将要进入一个古代的皇家园林,校园内部草木葱绿,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听萧邦说这是根据清华园而设计出来的,正好符合了南方的文化格调。

        我是作为艺术特招生进入这所省重点的,用萧齐的话来说是走了狗屎运。

        他一直嘲笑我的画作,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承受了他不少的“漏油”之言。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我的画品简直就是糟蹋人们的审美视线,纯粹是胡抹乱涂,竟然能够被当年广州美术协会誉为最具审美代言的美术导师秦风女士美曰其名“少女天才画家”,简直就是脑袋进水,可以养鱼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在我沉溺于帅子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萧邦为了我升学的事情整天早出晚归,并且时不时因为应酬而喝的烂醉如泥。

        那个时候我觉得整个天空都塌下来了,黑暗暗的,没有一丝光亮,我记着经常是我睁着眼睛靠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天空由明到暗,等到窗外霓虹闪耀的时候,萧邦拖着醉醺醺的身体从机车上下来,简阿姨这个时候总是心疼的扶着萧邦瘫软的身体,一边在他的耳旁絮絮叨叨教育他不要喝那么多酒,不要在喝完酒后还驾驶机车,不能开车的时候打个电话,她去接他。之后,简阿姨像往常一样扶着萧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亲自到洗手间帮他放洗澡水。

        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扶着栏杆看着萧邦因为醉酒而有些潮红的脸颊,浓重的酒气一阵一阵的从下面的客厅里飘了上来,像是简阿姨护眼霜的味道,也像是我在很久之前,在我还没有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在那间发霉腐朽的黑屋子里经常性闻到的味道,那个时候我是如此的讨厌这种味道,我甚至为了躲避这样的味道而将自己长时间裹紧在厚厚的潮湿的被褥之下。

        而现在,同样的味道出现在萧邦的身上。

        可是,为什么闻着它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要流眼泪?

        我是知道的,在我决定弃考的那一刻,自己就将与这样的省重点无缘。可是,三天后,在整个广州省所有的录取通知书还未下发之前,商显高中的艺术特招通知单竟然直挺挺的躺在了客厅的透明桌几上,像一具任人宰割的尸体。

        而我看着萧邦对着我笑的好看容颜一瞬间竟然说不出话。

        我突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只是很机械式的叫了声萧邦后就沉默了下去。

        校园里的环境和网站宣传画中的一样,古色古香。

        在所有的入学手续办好之后,萧邦带着我和萧齐到KFC吃东西。

        我对快餐不感兴趣,只要了一杯提拉米苏雪顶咖啡,而萧齐则要了一个新奥尔良烤鸡腿堡、大包薯条和一杯香袖蜂蜜茶。

        萧邦没有要任何东西,拿出简阿姨早上塞在他皮包里没有吃完的小笼包。

        他像所有的家长一样对我们说着注意饮食、多锻炼身体、好好学习之类的话语,顺便递给我和萧齐一人一张招商银行信用卡说:“密码是你们各自的生日,没钱的时候打个电话,我让简阿姨打到你们卡里。”

        “简阿姨什么时候去北京?”我问。

        “下个礼拜三,晚上八点的飞机。”

        我舀了一勺冰激凌放在嘴里,凉凉的感觉充斥着我的感官,我盯着萧邦的眼睛看了好一会,问了一句连我都不晓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简阿姨结婚?”

        萧齐在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好奇的样子同时盯着萧邦看,我们俩一人一眼,看的萧邦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咳,低了低头掩饰似地说道:“小孩子家别管这么多,小心操心太多成老太婆了。”

        正巧这个时候萧齐不小心将柚子茶倒在桌上,萧邦顺势站了起来,“我去前台拿餐巾纸。”人影快如闪电的向楼梯口奔去,我的那句“包里有餐巾纸”还没说完就不见了他的身影,而萧齐则是一脸的奸笑,我知道他的嘴里一定吐不出什么好字,只听他说:“许景宇,你什么时候也和我结婚啊?!”

        “去!这辈子都别想!”

        “你也太狠心了吧,你吃我爸的,住我爸的,用我爸的,自然也要给他当儿媳妇。”

        “你也说了,什么都是你爸的,关你什么事?”

        萧邦是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骑着那辆破旧的已经变形掉漆的蓝色机车。在他向我挥手告别的时候夕阳从西边照射在他的机车上,他的脸红灿灿的,星眉剑目,俊美刚毅,菱角分明,可是眼角处细微的鱼眼纹以及头顶上有些花白的头发映射出他真实的年纪,我突然发现,在我印象里年轻时尚且作为时装模特的他就是这样在时光的更迭中垂垂苍老下去,任凭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深深地白色痕迹。

        我和萧齐收拾完东西一同从停车场往学生公寓楼走去。

        下午的风挺大,吹的我的头发乱糟糟的,而萧齐则很是写意的面对着我蹦跶在我的前面,单肩包在他的右手上来回旋转、如龙如风,很像小时候唱着“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幼稚场景。

        迎面一辆自行车飞冲而来,我还来不及提醒萧齐,那辆车子就狠狠的撞在萧齐的柔弱小腰上。

        车倒人伤,萧齐和骑车的那个女孩纠缠在一起,样子很是滑稽,只见萧齐右手捂着自己的侧腰,脸贴着地,一脸的灰尘,身上驾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而女孩同样倒在地上,区别是她整个身体背部倒在萧齐的背上,白净的脸看着蓝色天空偶尔飞过的几只大雁,左脚自然而然地搭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滚起来!”萧齐在底下因为窘迫的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而大声的咆哮着,想要壮壮男子汉仅剩下来为之不多的自尊骄傲,嘴边还时不时的喷得尘土飞扬。

        女孩显然因为这个突发状况呆掉了,两只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天空一眨不眨。

        等我走上前想要帮着她起来的时候,她突地一下蹦跶起来一跃三尺,一只手拖着自行车将其扔在离事故发生地不足三米的台阶上,一只手抓着萧齐的衬衫领子想要将其拽起来,等到发现自己实在拽不起眼前这个喷着粉尘像喷着□□牌杀虫剂的男生的时候,又是满脸的愤怒,一脚定江山的那一脚狠狠地踢在萧齐瘦骨如柴的身上,惨不忍睹,只听她断~然喝道:“你他妈会不会走路?!”感觉到脚下的人没有一丝的生命气息,她继续踢了踢,边踢边喊道:“喂,别装死,你以为你是马路边蹒跚脚步的老大妈。”

        这个时候萧齐终于真正的愤怒了,只见他慢慢的从地上(准确的说是从女孩的脚下)爬起来,半张被尘土侵染的脸比金庸小说里描绘的乞丐还要来的不如。

        “大妈,你会不会骑车?!不会骑车也别学着小学生乱撞人是不?虽然您的年龄也就五十来岁,眼睛花了,腿脚不便,医疗保险事故保险人寿保险等等也没有问题,可这样你是给国家给政府添麻烦是不,做人要厚道,做长辈更是要厚道,咱中华民族文明古国五千年间流传下来的高尚美德也得您这些骨灰级的人物往下传承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