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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阮雨番一 七次•相见不相识



        京城四才女,那人排名第二。顺安城风月榜十大男儿最向往妻主,那人排名第三。据说那人容貌极美,且喜欢在马路上遛狗。传闻很多未婚男儿守在她常经过的路边,就为见上她一面,和她有点纠葛。胆大些的,还会假装晕倒,死死抱住她的狗。我说的那人,她叫箫能。

        第一次见到她,她骑着高头大马,原本该是人生最得意的那一刻,她精神萎靡,似在敷衍,虽然,她依然保持着应有的风度。真是个怪人,既然不喜欢这些风光,还中什么状元。这世上到处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无趣的紧。那日我也实在无聊,才会想到去看状元游街。也实在是不愿意挤在一堆臭女人中间,所以我让阿三替我在最茗楼包了间观赏效果极佳的雅室。

        本来我见她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直后悔花了银子特意来看她。谁愿意看戏看个苦瓜脸的。好在后来因了四皇子逆拥的一番为难,她展露了武功,上蹿下跳了几下,才让我心里舒坦了一点。勉强算来的值得吧。她的容貌的确不错,不过比我还是差了一点。武功也不错,仍然比我差了一点。她那人比较识时务,风度也还成,但有点装傻充愣,也就是个二般的人吧。

        好就好在一点,不那么色。逆拥的美貌我是见过的,她见了倒是没一点动心。冲她不色令智昏这一点,我多看了她几眼。谁想她这人六感还行,居然意识到我在看她,顺着目光打量起我。我赶紧收回目光,其实我也不怕她看,我是易了容的。而我易容的本事,不说第一,一般一般,江湖第三,还是称得上的。

        第二次见到她,在曲院。那日是我的生辰,一年之中,我也只那天会露出真颜。而那一天,也是每一年我最不开心的日子。

        我爹是无情宫的宫主,也是鸿门的幕后掌柜。无情宫号称无情,其实每个门人,都是伤情人。从记事起,每年我的生辰,我爹都会对我发脾气。小的时候,我觉得很委屈。后来慢慢的大了,我想我爹只是在我的生辰,总会想起让他有了我的女人,他心中有恨,连带的也讨厌我。我不怪我爹,我同情他,真恨那个女人,忘了她就是,何必恨到铭心刻骨呢。

        女人都薄幸,从小我爹就这样对我说。而我在鸿门待的久了,真没见过有情有义的女子。过了气的普通小倌不说,就连所谓的花魁,最终也不过沦为女人的玩物,被弃若敝履。女人,从来就是三夫四侍,左拥右抱,有长情的吗?我不信。所以我这辈子的理想,就是榨尽天下花心女人的银子。起码这些钱,可以用来资助那些被女人抛弃,老无所依,年老色衰的男人们。而我,自然不会让她们碰我的身子,她们不配。

        以我的姿色,自是花魁。不过何苦要招人觊觎,世人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呢,连面也不会让她们知道。我爹是鸿门幕后掌柜,把我捧成鸿门花魁,是件很容易的事。就算是中人之姿,以我的才能,讨人欢心还是绰绰有余。既然花魁的身价最高,那我就做这花魁,能多榨女人的银子,就多榨一些。反正来青楼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记得从何时起,我生辰的时候,就会去曲院。不会挨骂,也省得让我爹烦心。过了观荷的季节,曲院一向鲜有人迹。每年我都会在那残荷尽头,独自待上一整天。花无百日红,那荷残了,无人问津,和人又有何不同呢。看看那残荷,花开花尽终有时,何必赖东风,质本洁来,还洁去就是。

        我是没有想到,在我十八岁生辰的那天,会遇到箫能。而且,还被她看到我的真颜。其实她那天的样子真傻,呆呆的,像块木头似的。那天是巧遇,所以我礼貌的冲她微笑了一下。谁知她也不知还个笑容,直直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到了最后,还唐突的问我名字。她问的很孟浪,所以我挑了挑眉,懒得理她。

        她倒是不死心,还学戏文里的话,又问我的名字。自以为风雅吗,最讨厌这样的了。所以,我还是不理她。

        见我总是不理她,箫能好像有些着急,不过也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就一直盯着我看。真讨厌,我又不能吃,看什么看。被她盯的烦了,我想了想,吹支曲子给她听吧。省得被她看的久了,我心里有点乱乱的。

        说是支曲子,其实也谈不上。我随便吹的,吹到最后,竟有些萧索。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因为生辰总是孤零零的,闷。

        见我吹了箫,箫能居然扯了片树叶,吹了起来。她的曲子很欢快,吹的还不错,所以她吹完了,我冲着她笑了一下。真烦,见我笑了一下,她又变成一副傻样,痴痴的看着我。不想理她,我继续看着残荷。这荷花真可怜,残了枯了,只有我来看它们吧。

        我正在感叹,箫能竟吟了句诗“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讨厌,这诗虽然不错,可是人家生辰,干嘛要吟这么悲的诗,而且诗里还有个字,是我的名字。讨厌讨厌。我看了箫能一眼,她张口又想说些什么,我拂了一礼,飞身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点怪怪的感觉。

        人有缘分的时候,会常碰到的。去年生辰过后第二天,我觉得闷,让阿三划船,陪我去游元夕湖。当我看见箫能懒洋洋的躺在一只船头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想捉弄她一下。我荷包里装着一包小青枣,原本这枣我是用来打那些笨鸟的,我突然就觉得,这枣用来打箫能那笨蛋,也蛮合适。于是我取出一颗小青枣,用簪子在上面刻了两个字“笨蛋”,趁着无人留意,砸中箫能的脑门。

        箫能一下子就爬了起来,东张西望。我让阿三赶紧把船划到前面去,片刻,箫能竟追到了船上。不带这样的吧,这么快就发现是我扔的枣吗?难道我的武功已经退步到发个暗器就被人发现的地步?我屏住呼吸,坚定的不回头。

        箫能这笨蛋,也不知怎么想的。踏上船什么也不说,也不知她站在我身后干什么。阿三可能看着她不对劲,于是提醒我“公子小心”。我定了定神,回首。其实我又换了张面具,有什么好怕的,眼神改改就好。我爹说过,易容的最高境界就是眼神的变换。我早就出师,才不怕呢。

        果然,箫能没认出我。她看到我的脸时,竟然十分失落。她红着脸道歉,说上错了船。懒得理她,她到底想上谁的船啊,真是个怪人,讨厌。

        天冷了,我也懒得出去,经常窝在鸿门里。有一天,太仆寺卿陈路来找我,给了一大笔银子,让我和苑彦一起,为难她宴席上的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竟是箫能。真不知箫能那笨蛋怎么回事,她中状元出仕也没几个月,怎么会得罪了太仆寺卿呢,她娘不是礼部尚书吗,怎会不懂为官之道呢。管不了那么多,我应承了陈路。至多,至多我到时能暗中帮箫能那笨蛋一下,就帮她一下,谁让她笨呢。


        箫能,其实挺有意思的。被逼急了,居然琴,笛,歌,舞,都表演了一把。她那晚算是很惊艳,侍候宴席的环儿,差点被她迷倒。而苑彦,似乎也很欣赏她,不仅用笛子给她伴奏,还给她斟酒。真讨厌,我才发现,箫能竟长了一双桃花眼。好好的女人,长什么桃花眼啊,鼻子长得那么挺干什么,嘴巴长得那么丰润,又是为什么啊。她长成这样子,怕是会骗走很多男儿心吧,真是讨厌。

        第五次遇见她,是在上元节。虽然她带了面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她身边有个年轻男子,带着大猫面具,和她很亲昵。是她的小侍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本想离开,发现不远处,苑彦居然也在看着她。她和她的朋友一起猜灯谜,赢走了老板最好的六盏花灯,没付一锭银子。虽说能者得之,可她真的太贪心了些。让我没想到的是,苑彦居然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而她,送了一盏花灯给苑彦。顺水人情,她倒是做得得心应手。她送的花灯有那么好吗,我看见苑彦得了那灯,欣喜莫名。

        我想我只是想知道那几盏花灯到底好不好看,所以我跟着她们,走了一会。没料到,箫能竟然突然回头,她看到我以后,就紧紧的盯着我。看什么看啊,我扭头就走。箫能唤了我一声,紧紧的跟着我。人很多,我不想施展轻功。左闪右躲,也没能避开她。不得已,我领着她到了元夕湖边。我想她如果想说什么,大可以说了。谁知站了半天,她一字不提。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箫能竟然抓住我的手臂,又问我的名字。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样子,我忍不住揶揄她是花痴。她认出我是鸿门的阮儿,十分失望。箫能好像不太喜欢伎子,也是,伎子,除了以色事人,除了被人消遣,有几人会被真心喜欢呢。可她这样,我真的很不开心,所以,我抢走了她那盏莲花灯下的玉莲花。

        第六次看到她,竟是在鸿门。我其实觉得,箫能不是个会主动逛青楼的女人。可她那天居然来了,身边还有个姿色一流的男人。看身高,就知不是上元节遇到的那个。她身边为何总是换不一样的男人,真花心,讨厌。

        我心里不舒服,于是就讽了她两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拿话噎我。后来,后来她居然说是来看苑彦的。苑彦苑彦,有什么好,他哪样比我强啊,只不过总是端着阳春白雪的样子而已。我心里有点酸,不再理她。她也不理我,径直和那个据说是护军参领的男人一起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真想拿臭鸡蛋扔她,死桃花眼,臭花心女人。

        第七次,哎,第七次。

        就是昨晚。我正在见客,小厮居然说箫能想见我。她为什么又来了,她为什么要见我啊?见就见吧,我想我一定要多榨她一点银子。

        没想到,昨天是她的生辰,她是特意和她的朋友一起来听我唱曲的。而我被前一批客人灌了两壶胭脂醉,嗓子有点不舒服。箫能,她居然听出来了,还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谁要她的关心啊,真是。可是真奇怪,听了她那话,我心里居然有种甜甜的感觉,我想我是酒喝多了。

        既然她生辰,我理所应当要给她拜寿。我给她拂了个礼,她居然递给我一张银票。说句好话就给银子,她真是能败家。既然给了,算了,我还是拿着吧。

        我唱了几支曲子,没想到那首《枉凝眉》,竟然把她身边的一个小男儿给听哭了。那个男人,她自称是弟弟。骗鬼啊,弟弟怎会不同姓呢,长的一点也不像。那个叫福音的,好像就是上次上元节和她一起的男人。她给福音擦了眼泪。哎,她为什么要帮男人擦眼泪,真看不惯。

        箫能问我有没有新曲子,我是写了首新的,不过名字都还没取,我觉得还需要再斟酌一下。她见我踌躇,居然以为我是想要银子。太看不起人了,有钱了不起吗?小爷我的银子,不要太多。

        好在她身边还有个明事理的。那个叫赤朱的男人,倒是磊落。他们关系不一般吧,上次来鸿门也是他两一起。一个正经男人,总来青楼,有点奇怪。不过赤朱既然是个护军参领,想必是不那么在乎世俗眼光的人。

        赤朱那人,真的不错。和我一起唱曲,一点也不扭捏。箫能他们挺能折腾,最后竟然全喝醉了。

        箫能是最后一个醉的,她拉着我,说了一大堆话。她,她竟然说喜欢在残荷边遇到的我,她说她很想找到我,又不知该从何找起。她说她现在看到穿白衣的年轻男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就因为那天我穿的是白衣。她说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天第一眼看到我,就丢了魂。她说,她想知道我的名字。她说她会等我的,她今生非我不娶。她说她会对我好,只对我一人好……真是的,干嘛要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么羞人的话啊。干嘛要喜欢我啊。

        我想挣脱,可她的力气好大。她把我的手腕都捏红了,说什么绝不放手。算了,喝醉了,由她去吧。她总算睡着了,我抽出手,把众人都安顿好。然后,坐在她的身边,发呆。

        她醒了的时候,问我有没有失礼的地方,然后还向我道歉。她喜欢的,只是残荷边遇到的那个我吧,那个像白莲花一样的我。如果她知道我其实是个伎子,她说过的那些话,都不会算数了吧。

        头真痛啊,从昨夜她离开,到现在天已大亮,我在床上辗转了好久,一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她,全是每次遇到她时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难道我犯傻了吗?

        不想了,如果再遇到箫能,我就告诉她,我叫阮雨,我就是阮儿。七次,相见不相识,箫能,你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