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从踏上坐起来,盘腿托腮,范轻波陷入沉思。新婚燕尔闹分房,这叫出师不利,但这并不能构成她失眠的理由。她一向认为,生活的质量是由吃与睡构成的,当然结婚后这睡又分裂成了静态的睡与动态的睡,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说远了,扯回来,她要表达的是,像她这样就算前世将男友与闺蜜捉奸在床都不能阻挡她睡眠的人,连续工作几天后居然补眠不到一个时辰居然自动醒了,这代表什么?

什么时候,书生居然能这样影响她了?祸害,这家伙绝对是祸害。果然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唤,能卖萌的男人绝不是善茬!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给不动声色地给和平演变了?她自认不是什么迟钝的人,活了几十年也玩不来小女生那套“我在乎他?我不在乎他?哎呀讨厌这都是错觉啦人家才不在乎他呢”的游戏,只是这到

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莫非真如书上说的,女人因性而爱?

呸呸呸!驱逐掉脑中的糟糕物,范轻波睡意全无,精神大作。仿佛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她跳下卧榻,嘴角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发现的甜腻笑意,径直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匆匆折返,拿起书桌之上一叠手稿,放入一个木盒之中,然后抱起木盒重新向外走。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范轻波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一群小孩摇头晃脑跟着书生朗诵千字文,而令她侧目的是混在孩子群中一个格外温顺的少年,温顺得一点都不像范秉。看着他那认真求学的模样,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各种希望小学的宣传照……

眼眶有些泛湿,下一刻马上又想到正事。

“噗丝噗丝,噗丝噗丝!”

打信号的声音戈然而止。范轻波嘴角抽搐地望着全部转过头来看着她的小朋友们,再看看聚精会神照着书本写字完全不搭理她的范秉,该说幸好书生没发现她这么丢人么…….

“守恒,好像有人找你。”书生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地说。

夫子一发话,孩子们也没了顾忌,齐声道:“范老大好!”

范轻波尴尬地向大家挥手致意,心中泪流成河,一世英名形象毁于一旦,全怪范秉!

“主人你忙完啦?什么时候来的?”

她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范秉,“开一阵子了,不过我看你挺忙的啊。’

范秉这才意识到形势不好,立马低眉垂眼拉耳朵凑过去撒娇,“主~~~人~~~”

范轻波全身一抖推开他,再把盒子塞他怀里,“快别恶心人了。把这稿子送去给丰先生审核,顺便拜托他去接替金画师看两天店,我想请假。对了,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去逍遥茶社拿我的条子带些免费茶果点心回来,哦,再捎份小报吧。”

范秉领命而去,范轻波无所事事地走走晃晃,最后干脆坐到原先范秉的位置上,一本正经捧起书,跟着大家一起读。小孩子们似乎觉得有趣,坐得更直了,听课也听得更起劲了。

在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唯一觉得不自在的大概就是书生了。

即使故意不去看,也不难想象出台下他家娘子那张故作正经的容颜。这女人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好几天不理他,他不过说说罢了她居然真的分房了,这回又来装没事人?这女人的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他都故意不理她了为什么还可以冲他笑成这样?别说,他家娘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眼睛亮亮到,唇儿弯弯,面若桃李……去去!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她认为,以为书房那次得逞就代表他是精虫上脑的男人吗!她当真以为她抛个媚眼嘟个唇,他就能忘了她当着他的面红杏出墙追着旧情人跑的事吗!门儿都没有!窗也没有!

——喂喂,你不是故意不去看她吗,怎么还看得这么清楚?

书生心中那个五味杂陈啊,是一时欢喜,一时又懊恼,记起他们在冷战,于是一会儿莫名发呆,一会儿又横眉立目端起面孔……..

“夫子你怎么了?脸好红哦!”

“胡、胡闹!翻开第十页,跟着夫子诵读——”

“夫子,第十页我们昨天就学过啦!”

书生红着一张脸,一时语塞,张着一双大眼,甚是无辜无措。范轻波看着不忍心,就开口缓和道:“你们刚刚不是在读‘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吗?这不就是第十页的?”

“呴!范老大你是不知道啦!”皮蛋一下子转向她,“夫子这几天一直叫我们从第一页念起,每次都是到这边停,每天都是学一样的内容,只有小小范还那么有热情,我们都可以倒过来背啦!”

——范秉其他方面悟性奇高,唯独对书上知识的记忆向来只有一天,这也是范轻波答应教他读书识字却没有坚持下去的原因。

这下她也没法为他说话了,跟小孩子们一起,默默地望向台上那个人。

“下课!”

书生无地自容地抱着书本夺门而出。

孩子们面面相觑:“夫子生气了?”

范轻波扭回头,了然地对其他人解释,“没事没事,不管你们的事,明天就没事了。哎,他只是害臊了。”说着说着,突然捧起脸颊,梦幻地眨着眼,甜笑道:“好可爱!”

孩子们默默退离三步远,搓下一地鸡皮疙瘩后继续面面相觑:“范老大撞邪了?”

范轻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自顾自微笑,半响回过神时院中已只剩下她一人。她一愣,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走回对面那个家,直觉书生肯定躲进书房了,果然在书房书柜前见到一个看起来很忙碌的身影。听到她进门来,那个身影明显僵了下。

这一刻,范轻波终于发现自己太渣了。因为想要一个家想要孩子跟他成亲,还瞒着他那么多事,一个公开的旧情人,一个秘密的假老公,轮流膈应着他,每次惹他生气只会治标不治本地要么亲亲抱抱要么拉他滚床单,对付过去……

等等,虽然她从头到尾只有过书生这么个男人,但书生不知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以为她破童男无数,于是在书生眼中,她根本就是她本身最鄙视的典型台湾小言种马男主么?

呃…..好像性别不对……算了别管什么性别错乱了!今天她绝对要把所有事都说清楚,管他解东风去死,她不要书生对她有任何误会,她还要书生知道其实她对他……

范轻波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他。

从意识到自己是个渣后其实她很怕他甩开她的,幸好他没有,不然以他的功力她估计得残。

他的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梗着脖子不出声,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腼着脸学范秉撒娇,“相~~~~公~~~~”他的身体一下子不僵硬了——他颤抖了。

好吧她知道范秉不是个好榜样她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把脸贴在他背上,明显地感觉上面一层湿意,被她吓的。察觉他有些挣扎,她抱得更紧了些,酝酿了下,再度开口,“书生,对不起。”这句话成功止住了他挣扎的动作。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继续道:“我太我行我素了,对一些误会又听之任之,所以让你不舒服了,对不起。这几天我忙着赶稿,可能又做了让你误会的事,我也一并道歉了好不好?你问犯病就知道,我赶起稿来就是这样没日没夜的,不是针对你,真的。至于其他的事,只要你问,我都跟你说清楚好不好?”

书生不说话,但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身体也不那么抗拒她了。

她松了一口气,顺便得寸进尺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背,软软地说:“哎,我想你了。”

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书生溃不成军,眼神闪闪,鼓着脸强压喜色,道:“真的?”

“当然。”

书生终于全面弃械投降,正想礼尚往来回娘子一句为夫也很想你,突然脸色一凛,咬牙道:“娘子你还是先说清楚,是想为夫,还是为夫的身体?!”

“咦?”

书生握住了某双本该交握在他腰间却不甚安分意欲上下移动的手,转过身来。

“这……习惯、习惯了……不是有意的…..”范轻波干笑着,心中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叫你手欠!叫你手欠!谁种马啊你种马!呜呜呜,希望书生不要质疑她前

面道歉的可信度…..

书生冷着一张脸,倏地抬起手,范轻波肩膀一缩,下意识捂住耳朵闭上眼。

半天不见任何惩罚加身,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封信,正一脸严肃地查阅。她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什么?”

“信。”书生惜字如金。

“哪来的?”

书生举了举另一只手上还插着信封的箭。

范轻波终于醒过神来.“什么信?说什么的?”

书生抬起头,一脸困惑,“娘子你快来看看,这好像是兵器排名战的邀请函,是不是寄错了?”

41、爱的教育(上)

范轻波接过邀请函,看到开头那一行称呼就抽搐了。这些江湖中人是被书生的犯二坑过多少遍啊才养成这样的警惕心,写出这么长这么全这么让人无法抵赖装傻的称呼——“姓书名生字勤之江湖排行第二人称银笔书生的书大侠”。抽搐归抽搐,但她心中油然而生的某种“有夫如此,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又是什么……二病会传染么?

不过她也好奇。“我说书生,你究竟怎么还有办法看出这是寄错的?”

书生理所当然道:“为夫又没有银笔,当然不是什么银笔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