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只是如今看来,弘一大师恐怕并没有听进去,恐怕还把她当作了娇纵孩子,是慈母多败儿般的母亲。

贾敏抚摸着霁玉的小脑袋道:“那清玉也和你一起学吗?这些东西你可喜欢吗?若是不喜欢,你尽管说出来。要不,母亲去和弘一大师说,我们不要学那么多,减去几门的话,你也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对霁玉的期望也不是很高。在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的同时,能够在这个社会站住脚,守住业,就行了。让霁玉读书只是为了让他知礼,并强制要求他一定要求取功名。

黛玉见霁玉的手不方便,于是将家里带来的他最喜欢吃杏仁核桃酥喂到霁玉的嘴里。霁玉嘴鼓鼓的,眉开眼笑的享受着黛玉的服务,闻言急急的把口中的点心咽下,拉着贾敏的手,身子扭股糖似的扭着,道:“不要,母亲!不要和先生说。先生教我的我都很喜欢,我都想学,而且我也不觉得辛苦。每天学完之后,我还有时间玩呢,所以一点都不累。”

贾敏拿出帕子擦干净霁玉嘴边沾的糕点屑,道:“好,好,……。听你的,我不说,不说。这样行了吧?只是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你年纪小,筋骨还没有长成,学习的时候要听先生的话,慢慢来,循序渐进,不要自作主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个道理要谨记。”贾敏不放心的叮嘱着。

霁玉笑嘻嘻的点头,道:“嗯,我记住了。哥哥比我年纪大,可是除了蹲马步的时间比我长之外,不管是念书还是学拳都没我快。而且先生只肯让他读书,其他的都没教。”很自豪,很骄傲的样子。虽然没有直说,可是语气和眼神中不免带出一点“哥哥好笨”的意思。

清玉的天资不如霁玉,贾敏早就知道。清玉到林府的时候已经四岁,等他熟悉了府中一切之后,贾敏就拿着《三字经》开始给他启蒙。考校的时候,年纪还小的霁玉被贾敏带在身边,只是在一旁听清玉背诵,霁玉就能跟着背下来。后来,等到霁玉识字之后,慢慢的就追了上来。送两个人到通明寺的时候,霁玉已经和清玉所学持平。

贾敏似乎看到霁玉身后有条小尾巴翘呀翘的,忍不住伸手点上他的小脑袋,嗔道:“小尾巴又翘起来了,你哥哥是不如你,可是你怎么不和你二姐姐比?”黛玉的天分犹在霁玉之上,只可惜身子不好,又是个女儿身,所以常让林海扼腕叹息。起初霁玉还不服气,但是在屡战屡败之后,也不得不俯首认输。

“况且你们这么大的年纪能够看出来什么?你们现在不要说作学问上,连入门都算不上,有什么好骄傲的。门门通不如一门精。你还记得娘给你讲的‘为国为民’名为郭靖的那人吗,他资质鲁钝,幼时被人认为‘蠢笨如猪’,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却取得了令人仰望的成就,或许他除了兵法韬略和武功,其他的什么也不会,但是只这样两样他达到的高度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特别是前者。”

贾敏这个时候无比庆幸,她在府里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不知道怎么地就把金大的射雕当作故事讲给孩子们。作为贯穿《射雕三部曲》的关键人物——郭靖,她并没有把射雕讲完就算了,而是在把后面两部涉及到他的情节,直至他的死亡——以身殉国才算完。

因为历史上的郭靖,本来就是宋朝著名抗金义士。再加上贾敏讲的时候,刻意模糊书中描写的武功,而且本朝通明寺的武僧就曾经在太宗皇帝四处征讨的时候立下大功,所以大家都没有想过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是把它当作真实发生过的。如今正好拿过来教育霁玉,若是被他知道是故事是假的,就大大的削弱了说服力。

贾敏后面的话已经有教训的意思了,霁玉立刻从她怀里乖乖站好,低着头听训,然后赶紧表示他知道错了。霁玉低头认错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黛玉坐在贾敏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霁玉伸了伸舌头,对着黛玉作了个鬼脸。黛玉看见了,拉着贾敏的衣袖,笑嘻嘻的告状:“母亲,霁玉刚才吓我。”

“霁玉,不许欺负你姐姐。”贾敏不痛不痒的说了霁玉一句。黛玉捏着最后一块杏仁核桃酥将它送到霁玉的嘴边,等霁玉张嘴咬下去的时候,猛的抽回来,让他咬了个空。黛玉得意的笑着,将手中的酥对着霁玉晃了晃,放到了自己的嘴中。气得霁玉眼睛瞪得溜圆“啊呜”一声,向黛玉扑了过去。一时之间,室内响起两下的笑闹声。

清玉领着去看风景的釉玉回来,看见霁玉压在黛玉的身上,正在呵她的痒,黛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两人看到黛玉的狼狈相,清玉上前把霁玉拉开,釉玉将黛玉扶起,帮着她理好头发和衣服。收拾好之后,四小围坐在贾敏身边一起说笑。

转眼又到了离开的时间,贾敏叮嘱了清玉和霁玉几句,带着几分不舍,和釉玉黛玉两个上车离开。在路上,贾敏看见黛玉悒悒不乐,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问道:“嬛嬛,可是哪里不舒服?刚才在寺里还好好的,怎么这会恹恹的?”

黛玉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到刚才和哥哥与霁玉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现下散了,心中免不了有些伤感。因此我想着人虽说有聚有散,只是聚时欢喜,到散时就不免感到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

“这又是什么谬论?”贾敏听了黛玉一席满带悲观的言语,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郁闷,道:“这‘散’并不是就此离开永远不见,而是为了下一次的‘聚’做准备。正是因为有了聚散离合,人生中才有那么多的悲喜。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喜怒哀乐,人生才变得精彩,否则犹如一口枯井,无滋无味,了无生趣。……虽然有‘花褪残红绿满枝’,可是更多的是‘花褪残红青杏小’。就算是落花,也不必为其忧伤,岂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见黛玉听得认真,一旁的釉玉也竖起了耳朵,贾敏叹了一口,又道:“四时花开,从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其实百花的花谢花开未必需要人的赞赏和感叹。就比如那昙花,选择在寂静的深夜里独自绽放。悄悄开过之后,不到一刻又无声凋零。它不需要有围观者赞赏,也不需要蜂缠蝶恋,只有夜晚的清风,天上的明月知道它曾认真地开过,香过,美丽过……。它也并不需要别人认同,也不需要在别人的赞叹中得到虚荣的满足,自始至终都不需要人的青睐。怡然自得,无所得,也无悔无怨,它的生命之花只是为自己绽放而已。”

“生命如花。从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直至死去,可能面临很多艰难挫折。但是在面对磨难之时,我们绝对不能因为花开必败,承受不了瞬间开放,旋即凋残的虚无,宁愿不生不开。我们花开一遭,自当怒放,怎能任它风吹雨打去……。人生短暂,要倍加珍惜,就算是在寂寞与艰难中也是要心怀希望,好好的过日子,认真过好每一天。否则,就不配做我们林家的子弟!”

最后几句话贾敏是对着黛玉说的,提高了声音而且格外严厉。她就纳闷了,这会儿黛玉并不是孤苦无依的在贾府,也谈不上“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而且在教育上也多加引导,怎么还这么悲观,难道真是天性使然。

一番话,说的黛玉低下了头,釉玉见她尴尬的模样,赶紧出言解围:“母亲,昙花既然这么好,那么我们就在家养两盆好不好?说起来昙花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都说昙花开花的时间短暂,所以才有了‘昙花一现’一词。我想看看,昙花开花的时间到底有多短。……”

贾敏看到黛玉虽然低头不语,但是从其神态来看,到底是把她的那番话听了进去。她也就放心多了。往下,她也不就多说了,就把釉玉的话接了过去。一路上黛玉都不吭声,贾敏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等到了家,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下了车,入了二门,跟在贾敏身后釉玉和黛玉各自回房。贾敏也朝正房走去。走到门口,醉音低声告诉她,林海在屋里。贾敏一怔,进屋。林海手里握着一本《奇石赏鉴》,坐在东边的靠椅上。

贾敏进内室,脱去身上的大衣裳,换过家常的衣服出来问道:“老爷不是到甄知府家去吃酒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原扬州知府蓝大人因为中风而致仕,接替他的是甄家的一名子弟,蓝大人任上的半年任满后,继续连任了下去。当时贾敏还感叹,没想到甄家的圣眷竟然这么厚。看甄家现在的光彩,谁能想到他们会在以后获罪抄家。其实今上厚待甄家,除了甄家家主曾作为伴读,皇帝和臣子之间幼时结下的深厚情谊,长大后帮着他稳定江南之功之外,更是因为朝中几位年长皇子下面的势力。因为义忠亲王之事,皇帝已经将江南官场清了一遍,他自然不想让皇子把手再伸进来,比起不知道是谁的手下的臣子来说,皇上更信任老臣,那么甄家自然在他重用的范围之内。

林海道:“他是扬州知府,掌管扬州的国计民生,我署理的是盐政,两下并没什么交集。再说他是甄家的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自然没什么好聊的。所以吃了几杯酒我就回来了。……”

对于金陵甄家的所作所为,林海虽在扬州,可是也风闻一二,因此对甄家的人他就有些看不上。再者这位甄知府并不是正牌子科举出身,不过是捐来的官,家里又给走通了门路,得了实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