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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明就里的王蕴只扫了他们一眼,面带微笑就跟着黄梓瑕往净庾堂去了。

景毓和景祐正在前厅候着,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见王蕴来了,景祐赶紧请他坐下,景毓起身穿过小院,向夔王通禀王蕴求见。

不一会儿,李舒白亲自出迎,请他入内。

黄梓瑕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进去,只见李舒白走到中庭,又回头斜了她一眼,她只好连奔带跑地跟上了。

两人在西窗前坐下,景祐在庭前陈设好小火炉煮茶,黄梓瑕自觉地帮他们设好干净茶杯,退下到庭前帮助景祐添松枝。

听到他们的声音从窗下传来,王蕴说:“近日天气开始炎热,王爷也知道,我妹妹的遗体又不是特别好看,所以昨日我们族中已经商议过,三日后便是头七,我们准备封棺运送至故里,及早入土为安。虽然仓促了,但也没办法,如今只能这样处理。”

李舒白略一沉吟,问:“墓地可寻好了?”

王蕴感慨道:“她年纪轻轻,哪有墓地?目前商议着先用她姑婆早年在族中墓地上置办好的一个现成墓穴。至于墓碑,也已经遣人回老家赶紧刻了。”

李舒白说:“你妹妹毕竟曾受过夔王府的媒聘之礼,三日后我会亲自前往致祭的。”

“多谢王爷。”王蕴感激道。

王家正在加紧治丧,王蕴那边事情繁琐,只喝了一盏茶便告辞了。

黄梓瑕见王蕴一身白衣,皎然出尘地穿过庭前玉簪花丛,忙抄起自己手旁的那柄扇子,追了上去:“王公子,你的扇子。”

他转头微笑看着她,问:“没有拿来扇炉子吧?”

“没有没有。”她赶紧打开给他看,“你看,因怕沾染了炉灰,所以我一直揣在怀里呢。”

“这时候煮茶,难怪你满头是汗的。”他也不伸手接过扇子,只低头凝视着她说,“你再拿去扇扇吧。”

“……”她还举着扇子到他面前,他却已经转身,只微一挥手,说:“先给你用吧,下次还我即可。”

黄梓瑕站在满庭玉簪花中,无意识地用手中这把打开的扇子扇着风,一时间却觉得更烦躁了。

十三雪色兰黛(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回头,看见李舒白正隔窗看着她。也不知他已经在窗前站了多久,见她回头,他才微抬下巴,示意她进来。

黄梓瑕赶紧收好扇子,进了净庾堂。

一室宁静,茶香已散。景祐燃起了冰屑香,令人顿觉小窗生凉。

李舒白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黄梓瑕便坐下了。两人隔窗见景祐已经走出院落,黄梓瑕便开门见山说道:“看来,三日内必须要将此案了解,否则遗体一旦出京入葬,便少了一大证据了。”

李舒白缓缓点头,说:“你先放手去查,若实在不行,到时候交给我,反正不能让遗体归葬。”

黄梓瑕应了,然后又说道:“早上陈念娘来找我,我想如果没什么变故的话,三日内破此案,应该没有问题。”

李舒白“哦”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睛也似有若无地眯了起来:“是吗?今日陈娘说了什么,居然进展这么快?”

“第一点,我怀疑那具遗体……”她习惯性地又抬手去摸头上的簪子,李舒白在她对面看着,见她的手按在鬓边,又慢慢地放了下来,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起一点弧度,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细长锦盒放在桌上,用两根手指推到她的面前。

黄梓瑕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东西?”

“你看看。”他说。

“和本案有关吗?”她拿过来问。

李舒白偏过头端详着桌上那条在琉璃盏中静静游曳的小红鱼,以一种十分不耐又冷淡的口气说:“算是吧,为了让你方便破案。”

黄梓瑕打开锦盒,只见丝锦的底衬上,躺着一支簪子。她疑惑地拿起来看,簪子长约五寸,下面的簪身是银质的,前头是玉雕的卷叶通心草花纹,除了纹样优美细致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十分适合她这样一个王府小宦官使用。

但簪子一入手,她便觉得重量不称,细细看了一下,立即发现了关窍。她按住通心草最下面的卷叶,只听轻微的咔一声,外面的银簪脱落,里面又抽出一支较细的白玉簪来,入手冰凉温润,光华内敛。

她抬眼望着李舒白,迟疑许久,才问:“是……送给我的吗?”

李舒白嗯了一声,依然看也不看她,口气平静淡漠:“老是去摸簪子,摸到了又不敢拔,令人厌烦。而且,你的头发要是散下来了,容易被发现是女子,以后也不好处理。”

黄梓瑕却仿佛没听到他冰冷的话,也不在乎他说厌烦自己。她收起盒子,望着面前这个人,真诚而郑重地说:“谢谢王爷,这是我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了。”

他见她要把盒子收起来,便说:“不知道工匠有没有领会我的意思,你日常使用时是否方便。”

“刚刚试过了,很方便,工匠做得很好。”

他见她一脸惘然不觉的模样,只能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不试用过怎么知道?”

“哦……”她这才恍然大悟,反正她日常出外也不爱戴纱冠,如今头发都是挽一个发髻就完事,所以她直接按住自己的头发,先将李舒白送的簪子□□去,再将里面原来那支□□,发型丝毫不乱。

她又抬手捏住簪头,顺着通心草纹滑下手指,在卷纹处一捏一按,里面的玉簪拔了出来,外面的银簪还在,丝毫无损她的发型。

“很好用,真不错。”黄梓瑕赞道,然后抬起双手摸索到银簪开口处,又将玉簪□□去,轻微的咔一声,锁定。

黄梓瑕十分喜欢,也不管自己的双手抬起来之后,袖子下滑,一双皓腕全都显露在外,只抚着头上这支簪子朝李舒白微笑:“多谢王爷啦!以后我就可以随时随地推算案情了。”

“最好还是改掉你这个坏习惯。”他说。

黄梓瑕也不理会,又将中间的玉簪拔出,说:“按照陈念娘所说的话,我觉得本案又出现了至关重要的两点。”

“是吗?”李舒白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黄梓瑕心中挂念着案情,也没注意,接过来就一口喝下去了,然后才将簪子点在桌子上,定定地看着他,说:“那具出现在雍淳殿的女尸,不是王若。”

“嗯,上次你已经提过疑点。”

“但这次已经确信了——死掉的人,应该是锦奴,王爷也应该见过的,就是那个与昭王来往甚密的教坊琵琶女!”

“已经确定了?”

“基本可以确定了。我之前一直不太明白,女尸右手的异状——在小指下的掌沿为什么会有一层薄茧,到底是做什么事情才会经常地磨到那里——现在想来,那是使用琵琶拨子时,拨尾卡在小指下方掌沿上,经年累月,那里的皮肤经常受摩擦,留下了一层薄茧。”

“虽然有道理,但天底下的琵琶女何其多,你怎么肯定那就是锦奴呢?”

“只因现在,锦奴失踪了,而她失踪的时候,就是那具女尸出现在雍淳殿的时间。”

李舒白微微点头:“有没有更毋庸置疑的证据?”

“有。”黄梓瑕手中的簪子在纸上画了一个箭头,又在那边写了个“崇仁坊”:“就在锦奴失踪的那一夜,周子秦从缀锦楼打包带去的饭菜,毒死了几个乞丐。”

周子秦曾为此事特地跑来,李舒白自然记忆犹新。他微微点头:“那一次,我记得你们说,锦奴也在。”

“是,那次我与周子秦送去给乞丐们吃的饭菜,都是我们吃剩下的,席上所有人都未曾出事,而我们也是直接送到乞丐们那边,又看到他们直接就拿起来吃掉了。期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们包饭菜的荷叶上有问题。但周子秦说过,毒箭木的树汁毒性极强,叶片沾到就会变黑,我们当时拿到的全都是刚洗过的新鲜荷叶,全部都是青嫩的,不可能涂了毒。”

李舒白点头道:“而另一个可能,就是当时你们的手上有毒。”

“是的,当时经手的人,一共有三个,我并没有出事,周子秦也是安然无恙,而唯一有可能,当时的毒,就是来自锦奴手上。”黄梓瑕叹道,“她为人方圆玲珑,那一日却抱怨自己的手被樱桃的梗扎到了——事实上,那应是她接触到了毒箭木树汁,毒性发作,她的双手已经觉得麻痒了。否则,就算她的手保养得再好,肌肤再娇嫩,又怎么会被樱桃梗扎到?”

“难道,毒箭木沾染到肌肤也会渗进去毒杀人?”

“据说不能。所以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锦奴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她手上并无伤口,毒又似乎不是从她的口中进入的。再说了,她当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却在快要离去的时候中毒……按照毒箭木见血封喉的毒性来说,绝对不可能有人在我们面前堂而皇之下毒。所以她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什么时候中毒的,我真的还没想透。”

“但至少,身材相符,手掌特征相符,死法相符,应该已经确凿无疑了。”李舒白点头,直接抛开了这个问题,又问,“你所说的第二点呢?”

黄梓瑕用玉簪在纸上又画了第二个箭头,指向“徐州”二字:“正与王爷之前所料想的一样,此事或许与你在徐州救下的那两个少女,确实有关。”

“哦?”李舒白这一次真的有了一点惊讶的表情。

“所以我和陈念娘现在在等一个人进京,只要她一到,本案应该可以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