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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王蕴点头,又说:“为何还要如此疏离地称呼我呢?叫我蕴之就行了,我家人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她默然垂眸,缓缓点了一下头。

“那……叫一声听听?”他戏谑地问。

黄梓瑕迟疑了一下,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微启双唇,叫他:“蕴之……”

王蕴见她面容低垂,病后初愈的脸颊苍白如一朵俯开的白梅花,心口不觉如水波荡过。那些轻微的涟漪回荡在他的身体内,令他的思绪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握住了黄梓瑕的手。

黄梓瑕的纤掌在他手中轻微动弹,似乎想要缩回去。但他却握得更紧了,低声叫她:“梓瑕。”

黄梓瑕抬头看着他,莲萼般的小脸上,一双清露似的眼睛。她的脸颊虽微有泛红,但那双眼睛却是湛然纯净,望着他时,毫无半分神思。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不在他的身上。

王蕴只觉得心口那种涤荡的涟漪在瞬间平息了下去。他默然放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黄梓瑕将自己的手缩回袖中,五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上的衣裙。

“你想问什么呢?”王蕴缓缓开口问,“想知道当晚我的所见,想要和王公公一起调查鄂王那个案件,想要替夔王洗清污名,是吗?”

“是啊。”黄梓瑕毫不犹豫的承认,反倒让他一时诧异,无法回应。

她抬头看他,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笑意:“王公公当时不是说了么?王府小宦官要避嫌,但前蜀郡使君之女、琅琊王家长孙的未婚妻黄梓瑕可不需要。”

王蕴心口那抹冰凉,因她的“未婚妻”三字而烟消云散。他凝视着她问:“然而,你终究还是一意要为夔王做事。”

她点头说:“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夔王于我有大恩,如今他遇到难处,我纵然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他的恩德。”

王蕴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就在车内气氛变得幽微之际,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王蕴隔着车壁问前面的车夫。

“前方雨雪路滑,有一辆马车倾覆在路上,附近坊内人正在搬运马匹和车厢,请公子稍等。”

王蕴“嗯”了一声,抬头看外面正是太清宫,又见人群一时不会散开,便对黄梓瑕说:“好像听到里面的钟鼓声了,我们到太清宫里看看,是不是在打醮?”

黄梓瑕便下了车,跟着他一起到太清宫内去。道士们都是熟悉王蕴的,上来延请他入内,笑道:“王公子来了,请容我等敬奉香茶。”

王蕴与黄梓瑕跟着他们进入暖阁一看,两人都怔了一下。

夔王李舒白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想来也是,他的车马只早他们一步离开大明宫,这边道路堵塞的时候,他应该也是被迎进太清宫来了。

可已经撞在了一起,再转身出去自然不好看。

王蕴低头微笑看了黄梓瑕一眼,忽然携住她的手,领着她向李舒白走去,说道:“王爷今日也在此处,真是幸会。”

李舒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一直定在黄梓瑕的脸上,连他牵着的手都没多看一眼。他凝视着黄梓瑕,神情尚未变化,眼中的光芒却一时恍惚,纵然是素来处变不惊的人,此时手腕也微微一颤,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晃,已经滴了两滴茶水在他的手背之上。

他垂下眼,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抬眼看着携手而来的他们,神情平静得几乎僵硬:“蕴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托王爷鸿福。”他说着,拉黄梓瑕在自己近旁坐下,又问,“下官未婚妻黄梓瑕,王爷该认识,不需介绍了吧?”

李舒白冷冷一笑,目光依然盯在黄梓瑕的身上,缓缓说道:“自然认识,我曾与她破解当初你族妹失踪之谜,也曾破过同昌公主暴亡一案,更曾带她南下蜀地,助她洗雪冤屈,祭奠家人。”

黄梓瑕听得他声音平缓,却不由觉得心口泛起一阵弥漫的酸楚,只能垂下头,怔怔望着手中的茶盏。

王蕴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啊,多承王爷厚爱,为我未婚妻梓瑕洗脱冤仇。不日我们将回蜀地成婚,届时不知是否能过来向王爷辞行,不如就趁今日巧遇,先行谢过王爷。”

他分明有意在“梓瑕”面前加上“未婚妻”三字,李舒白何尝不知晓他的用意,当下只冷冷一笑,目光转向黄梓瑕,见她只低头不语,顿觉胸口一阵血潮涌上来,让他气息噎住,一时心跳微微一滞。

“何必客气呢?”李舒白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本王也曾亏欠黄梓瑕许多。至少,在有人意图行刺时,本王当时重伤濒死,是她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若没有她的话,本王如今已经不在人世。”

听他这样说,“意图行刺”的王蕴顿时眸色沉了下来,虽然还敷衍笑着,但尴尬的气氛还是笼罩住了三人。

“而且……”李舒白的目光落在黄梓瑕身上,又徐徐说道,“你未婚妻当初为洗雪冤屈,自愿进了本王府中做末等宦官,有文书凭证,如今还登记在夔王府卷宗之中。如今本王倒想问问王统领,你要娶本王府中的宦官,又要如何对本王交代?”

王蕴没料到李舒白居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由得反问:“王爷的意思,如今黄梓瑕还是夔王府宦官?”

“画押名册尚在,未曾注销。”李舒白淡淡说道。

“然而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身怀冤屈,才会化身小宦官进夔王府,寻找机会为父母亲人复仇。如今水落石出,王爷又何苦追究她当时的托词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相信每个触犯律法之人都有苦衷,但若因此而不加追究,又要如何维护夔王府律令森严,朝廷又如何树法立威,令行禁止?”

他们二人面色平和,一副亲善模样,唇枪舌剑却毫不相让。黄梓瑕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明知道此事是因自己而起,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沉默坐在旁边。

王蕴无奈问:“王爷的意思,是要阻止下官与梓瑕这场婚事?”

第244章死生契阔(2)

“何曾阻止?本王只是想知道,蕴之你究竟要如何娶走我府中登记在册的宦官?”

王蕴见李舒白步步进逼,不留余地,虽然他性子温厚,却也忍不住了,反问:“那么,王爷又准备如何强制我未婚妻留在王府做宦官?”

李舒白瞥了黄梓瑕一眼,问:“据我所知,你们之间曾有一封解婚书?”

王蕴亦望着黄梓瑕微笑道:“恋人之间,分分合合本是常事,我们之间,婚书有,解婚书也有,但最后又没有了——此事又有几人知晓呢?只要我们之间心意相通,一切自能消弭。”

黄梓瑕在他们的注目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她一咬牙,站起身对王蕴说道:“不知道路清出来了没有,我们去看看吧。”

王蕴朝她微微一笑,对李舒白拱手道:“王爷恕罪,梓瑕似乎不愿在此久候,我们就先告辞了。”

李舒白听他亲亲热热地叫着梓瑕,再看黄梓瑕垂眸站在王蕴的身后,两人气质容貌都是出众,一对璧人相映生辉。

他心口那阵灼热血潮又一次翻涌上来,再也无法抑制,缓缓站了起来,说:“雨雪交加,这么糟糕的天气,何须两人出去查看呢?杨公公不能稍留片刻,为本王解答一下疑问么?”

王蕴听他这样说,略一迟疑,便向黄梓瑕点头道:“我去看看吧,你再坐片刻。”

室内只留得李舒白与黄梓瑕两人,外面的雨雪依然没有停息的意思。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阵阵寒冷。

侍立在外间的景恒想了想,还是没有关上门。

李舒白与黄梓瑕隔着一炉茶对坐,一室沉默。

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轻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王家如今岌岌可危,覆巢只在朝夕,你为何不听我的劝告?”

黄梓瑕强自压抑自己,以最冷淡的声音说道:“王爷不是命我离开吗?如今我依命离开了,至于前往何处,又何须王爷操心呢?”

“天下阳关大道无数条,我也曾给你指过最便捷的一条,为何你却偏偏要走这条独木桥?”李舒白手指在桌上轻点,似有薄怒。

“予你砒霜,或许予我是蜜糖呢?看各人从哪个角度来看了。”黄梓瑕低声道,“王家有什么不好,数百年大族风雨不倒,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至于如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如此洞明之人,怎么会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暴会是如何急剧?可你偏偏还要投入这个漩涡的最中心点,究竟是为什么?”他微眯眼睛,凝视着她。

黄梓瑕在他的逼视之下,只觉心乱如麻,连与他对视的勇气也没有,只能仓促站起,说道:“我……要去看看王蕴了……”

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不必回头,也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你还是一意孤行地想帮我,想着要从王家下手,打开目前这个僵局,查出真相,替我洗清所有罪名,是么?”

他站在了她的身后,贴得那么近。他低低俯头,呼吸轻轻喷到她的脖颈后方,让她全身都不自觉地起了一层毛栗子,有一种危险来临的恐惧,又充满未知诱惑的紧张与惶恐。

她声音颤抖着,犹自轻声抵赖说:“不……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王蕴……他很好。”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很好,所以,你离开了我,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