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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到底出什么事?”我不由追问,心下莫名害怕。

            牧仁思量半晌,方悠悠开口,“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年羹尧被拘数月以来,罪证是越来越多,朝中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可谁知今儿去碧水风荷,无意间听见怡亲王、廉亲王两位王爷的谈话,才知道从前帮拥护年家的大臣们,今日上了密折。”

            “嗯?什么的密折?”隐隐感到不安,却又找不着那些飘渺的灵感。

            牧仁摇摇头,似有所思,“不清楚,但定与你有关。”

            “不清楚?与我有关?是怎么的?”

            他看眼,起身走至门前,“两位王爷素来不甚和睦,就是有些私交也都是官面上的话,恭敬,不见得有多少兄弟之情。今儿见他二人共商此事,神情焦虑,竟如出一撤,可知此事不凡,又偶尔听见吉雅二字,可知与你有关,密折,定是年家的垂死相拼。虽他大势已去,奈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后宫还有位贵妃娘娘,不可小觑。”

            “那没头没尾的,我能做什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真要背后害人,我能如何?”摊摊手,对年家的结局都不担心,哪会死在他们前头?

            牧仁轻轻叹,转身道:“话虽如此,却不得不防,今儿我就跟你同回碧水风荷,等皇上处置厮再说。”

            “那毓歆呢?”我起身相问,“我也是百足之虫。你们又是新婚不久,你离开,让她个人住啊?”

            牧仁顿了顿,面上突然有丝红云。我不竟愣住——他也会害羞?可从没见过这个沉稳的少年有这种表情。

            “毓歆……”他吱唔着,半晌不出后半句。

            “怎么?”我接话,“你倒是爽快行不?怎么也不像素日的为人处事?”

            “毓歆怀孕了。”牧仁一气儿说出来。我当场呆住,良久,方反应过来,走至他跟前儿,“什么?”

            “毓歆怀孕,今儿一早就去岫云寺祈福了。”牧仁看看我,脸上虽红晕未退,但语气还是惯常的沉静老练。

            “毓歆要当妈妈?”我自言自语,完全傻过去,“你要当爸爸?”又抓住牧仁的衣袖,他淡淡笑,有些幸福,又有些故作轻松,“毓歆要做额娘,而,……”

            “你要做阿玛。”本能接口,换种说法,意思却是一样——他们将要迎来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孩子。

            那天,拉着牧仁回圆明园,央胤禛答应让他们夫妻二人搬进碧水风荷陪,又张罗着布置新居,调几名有经验的嬷嬷贴身伺候毓歆。刚刚睡下,又想起第二日早膳得用些营养可口的,才欲爬起,被胤禛把拉住。“当宫里就没人操心这些?奴才们自有分寸,这些事,有嬷嬷们在心呢,你就安心睡吧,折腾大半,我都累你还不累。”

            我的脑子处于极度兴奋中,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毓歆怀孕真比自己怀孕还兴奋,自己的事可以掌握,但女儿怀孕种感觉很难形容——生命就像这样代代延续,看似与无关,但其实又紧密相连。虽然和毓歆如今没血缘关系,可怎能抹杀对的母女之情,怎能相信当年抱在怀里瘦小如同猫咪的婴孩,如今也担负起传承生命的使命,怎能相信?

            “胤禛,毓歆才十八岁,会不会太年轻?”趴在他怀中,想像着明年的这个时候,小宝贝已经2、3个月,抱在手里软软的,我对他笑,他也对我笑,抿着嘴,娇嫩的肌脍、晶亮的眼睛,还有藕节样的小手小腿……每样都那么逗人喜爱,还有婴儿身上那股浓浓的乳香……吸吸鼻子,好象已经闻见那可爱的味道。

            胤禛轻轻笑笑,“十四、五岁做额娘的都有,十八岁不算小。”

            “也是,十八岁还算可以接受。”我想着,点头说,“从明儿起,得督促她顺着花园走走,别整日窝在屋里,越闲越懒,越懒越没力气。”

            “嗯”他应声,兴趣缺缺。不禁抬头看他,胤禛的表情也些奇怪,严肃而又漠然。

            “怎么?”兀自沉浸在毓歆将为人母的兴奋里,忘了去体会身边个人的难堪和复杂。他也高兴,但总不彻底;他也关心毓歆,可那背后更多的是种期盼。果然,胤禛理理耳边的碎发,轻轻道:“毓歆不小,……”说着一顿,见我犹自疑惑,方淡笑接道:“你也不小了。”

            “我?”

            “是啊,毓歆都快做额娘,你呢?”胤禛挑明话,看向我的目光灼而有情,炽得我脸上热,“那也是做就能做的?”

            “当然。”他俯身含住我的耳垂,气息炽热,隔着中衣的掌心也慢慢升高温度,烫得人昏昏然放弃思维,跟着他,同在爱情的海洋里沉浮荡漾……

            我对自己轻轻,“愿意。我愿意冲破时光的隔离,只为回到身边;愿意背负沉重的债务,只为与厮守;愿意和你一道,共同孕育生命;愿意我们一起,同面对并不坦荡的未来……”

            

            71、那年冬天

            从此后,我常陪着毓歆在圆明园散步,从盛夏,直到秋初,只要气晴好,一定会看我见们相携慢慢走到圆明园各个角落。

            她的身体状况比想像中好,也比我的好,头三个月的妊娠反应不重,基本平日爱吃的照样吃,平日不爱吃的因为对身体有好处也能逼着自己吃……很好的心态,很自然的状态。毓歆长胖些,脸圆润,双手下意识托着自己的小腹,谨慎而又小心。穿着软底的布鞋,吩咐宫端着些针线,与她一道在风光秀丽的园中,走走停停。有时累了,又在亭中休息,顺便拿出针线,针线缝制着小孩儿用的肚兜、小鞋之类。

            “也不累,整日这么控着头。”我凑身过去看她的花样,是幅精致的虎头,想是用在帽子上的。在绸缎上绣花很是吃力,力量用得不匀,线就拉得松紧有别,若不熟练,常常一幅花绣下来,绸也皱,图也缩成团,看不出所以然来。毓歆的绣工向来只能是平常,但数月来用心下功夫,已是长进不少,那老虎绣得颇是古朴,头上的王字明显而有神,嘴角的胡须虚张声势,小小的三角耳朵凭添几分可爱,让人突然觉得,那只是只故作姿态的猫咪,不是只猛虎

            毓歆头也不抬,专注于那幅绣活上,“也不是常绣,每天顶多就绣个时辰,时候长也受不住。”

            我顺口应着,看着毓歆的侧脸,圆润的线条、细腻的皮肤,还有鼻尖上细细的汗珠,突然想起从前自己留给她的布偶,那些卡通形象,不知喜欢否?

            “毓歆,听人说……”我偷眼看,那么专心,并没在意的话,半晌,没下文,她方反应过来,抬头问,“什么?”

            “你额娘曾经留些布偶给你,都是另式另样的,怎么不绣那些给宝宝?”话才说完,毓歆放下针线,神情有瞬的怔愣。我突然有些后悔,何苦去提哪些前尘往世?何苦提醒她不曾享受母爱的事实?

            却见她微微笑,看我一眼,眼中有些泪花在闪,却又强忍住扬着嘴角,“额娘送的东西,果然都是与众不同的,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总觉得那些东西只应该是额娘做出来的,别人照着样子做出来,再怎么看也别扭。阿玛还说过呢,那些玩意儿若是别人学着做成了其他东西,那就是丑八怪,入不了世人的法眼。”

            起先还感动着,有些想哭的冲动,谁知的话越往下越不是那么回事,敢情弄半天,胤誐喜欢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不由开口道:“阿玛这么说的?”

            “可不是?阿玛还说,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个样子,若是额娘画出来、做出来,总觉得是该当的,好象额娘和些东西是一个地方来的,好象额娘能赋予它们生命。别人……”毓歆摇头,“哪怕是我,就算是做出来也不会是那种感觉,不一样,不一样。”她重复着,末了又加了一句,“还是中规中矩得好,让孩子将来也中规中矩的,勉强去争那些命里没有的东西没意思,害自己,苦别人。”

            “毓歆。”我唤,她长大,不再是从前弱小的婴儿,更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将为人母,早早就沉淀心灵、安稳家庭,求得一个普通的平淡如水,求得一个正常的长地久……从此之后,风风雨雨也难撼动他们婚姻的基石,还有毓歆淡然的性格。

            “嗯?”她应声,又低头继续绣开。

            “你阿玛知道你有身孕,应该很高兴吧?”顺手扯过旁边棵树枝上的叶子,随手把玩着,捏碎、折破,手上有了淡淡的叶香。

            “阿玛自然高兴,可惜他不许我常回府,说是来往的容易动了胎气,嘱咐就安心待在这儿养胎。”

            “他放心?”我追问,胤誐不是向来对我有偏见,怎么毓歆搬到碧水风荷并没听见他说什么,还着人送好些府里备着的膳食药材,一半儿是给毓歆的,另一半是给我的。当时胤禛蹩蹩眉,把那一半儿全退回去,还命人传话:你安静养着吧,有空闲不如多抄抄经书,也修修性子。

            这是后来牧仁告诉的,他一面瞅眼,嘴角欲笑未笑。我也哭笑不得,这算是怎么回事?他那小心眼,遇着大事还能想得通,到小事上,反而开始斤斤计较。

            可胤誐为什么突然想起送东西给我?难道仅仅因为毓歆大婚时的那席话?我不相信,他喝得那么醉,要叫醒一个一直沉睡在回忆里的人,不是靠几句直白的话就能完成的。

            这个问题直困扰着,直到毓歆说:“阿玛说要麻烦你照顾,他过意不去,才送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