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的另一端。
上官锐见靳雨寒要出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靳雨寒已经在玄关处换鞋，低着头说，“去趟超市。”
“我陪你去。”听到她这么说，在客厅的他，直接起身。
靳雨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就停在嘴边，“算了，我可以自己去。”
对此，上官锐却是难得地坚持，“我和你一起。”
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她也就没再坚持。
拿上钥匙，出门的时候，他还提醒了一句，“最近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耿彬有告诉他，老爷子的人有所行动。
靳雨寒听到他的话，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上官锐虽然是公然公布了和她的关系，但是，对于上官锐这样的家庭来说，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挑衅。
走在上官锐的身边，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他的侧颜。
说实话，她从没有想过，上官锐会有一天公然承认她的身份。
这样的一切，对她来说，像是梦一样虚幻。
可是，在看到慕梓潇的那一刻，她心头涌起来的，是浓浓的自卑。
这种卑微到股子里的卑微，模糊了她的眼，蒙住了她的心，让她分不清，也看不清，更不敢去揣测，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究有几分真心。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很无奈又很嘲讽地牵了牵她的唇角。
人，就是这么贪婪。
以前，在上官锐注意不到她的时候，她想到的只是远远守望着他就好。
哪怕看到一眼，就会觉得心满意足。
后来，来到了上官锐的身边，她又祈求，能够让他的眼睛里能够看得到她。
再后来，她期望能和他相处，朝朝暮暮的相处。
这些……也都让她如愿以偿了。
在这些日日夜夜的相处中，她尝到了这世间仅赐予她的一份温暖。
于是，她又在奢望，是不是能够得到他一分半秒相处时的真心。
再然后，她又想知道，这份真心，在他的心中究竟占几分的位置。
超市里，面前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真的，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他慢慢地给得越来越多。
还是……她原本想要的就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意外的声音传过来，刺穿了耳膜。
“锐少爷，好巧。”
靳雨寒视线顿住，连同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住。
这个声音……居然，是他。
听到声音之后，上官锐回头，见到面前的人却是稍微一愣，接着出声，“聂医生。”
他说话的声音，还算是客气。
从上官锐口中听到了这声称呼，靳雨寒确定了那人是谁，更是不敢回头。
上官锐见过聂琛，知道这是慕梓潇的心理医生。
朝着聂琛略微点了点头，看着他手中推着的购物车，随口说了句，“这么巧！”
聂琛笑了笑，“是很巧合。”他的视线落在了靳雨寒身上，疑惑地问，“这位是……”
上官锐笑了笑，几分惯有的散漫里还带着三分的认真，说，“我女朋友。”
“哦？”聂琛语音微微上扬，口中说的却是，“你好，我是聂琛。”
靳雨寒在这个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令她浑身恐惧的男人的时候，她尽量保持着面上的稳定，目光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你好，我是靳雨寒。”
她想象过再见到聂琛时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
更没想到，会在上官锐的面前。
四肢百骸，都陷入了恐惧。
聂琛看向她，金丝边的眼镜片上，闪过一抹光线，挡住了他眼底幽暗的光芒，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反倒是对她称赞了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靳雨寒的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握住了身旁的购物车。
指甲都要刺进皮肤里。
她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似的。
她还记得，那天，是下着雨。
深秋时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风里吹来的风都是刺着阵阵的寒意。
那天，她宛若新生一般，刚刚拥有了这这脸。
站在镜前，脸上缠着的绷带，一层层地解开。
头顶的光线，明亮且刺眼。
让她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她映在镜子里的面容。
她睁着眼睛，看到了镜中，映出的外面灰蒙蒙的天色，连云都是那么灰沉的颜色。
他，站在窗边，凝望着外面天际的阴雨绵绵。
打开窗的时候，窗外的凉气都透了过来，窗帘跟着冷风都在舞动。
她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这张脸，就听到他说，“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靳雨寒。”
从那之后，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是靳雨寒。
这人生，是他赐予她的。
而现在，他就站在面前，脸上带着罕见的谦和，居然连唇角都染着笑意。
甚至，还对她说，她的名字好听。
而他在出现的那一刻，过往的一切就像是个狰狞的野兽，朝她伸着恶爪，拼劲全力将她拖回那段不堪的世间里。
她等了这么久，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是他摆在棋局上的一颗子，是去是留，从来都是由他做决定。
这样的命，她挣不开也逃不了。
聂琛和上官锐简单地交谈几句就离开了。
仿佛这一切只是街头恰巧的相逢。
可却让她觉得，命运到了头。
上官锐往前走了两步，却见靳雨寒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出奇得惨白，觉得她的情绪不太对。
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这才召回她的视线，“你怎么了？”
在上官锐的传唤中，她这才从刚才那人带来的恐惧中走出来，“……没事。”
浑身却是早已被冷汗彻底打湿。
“你们认识？”
靳雨寒愣愣地反问，“……谁？”
上官锐抿了抿唇，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很白痴。
聂琛和靳雨寒，这怎么可能会认识！
肯定是他想多了。
或者……聂琛是慕梓潇的心理医生，只是觉得靳雨寒和慕梓潇长得相像而已。
上官锐皱了皱眉，看着她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靳雨低着头，躲避着他揣测的目光，“反正，东西都已经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的一切。
她往前走着，身后，只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阴冷，幽暗。
仿佛，她只要稍微有迟疑，就被被彻底地吞噬。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着，明明头顶有巨大的日头，阳光明媚，没勇气往后回头看一眼。
也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公寓，靳雨寒一直愣愣地在重复性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上官锐第四次朝她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不耐烦地喊了她的名字，“靳雨寒。”
她一味地背着身，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她正低着头，却不知她在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从上官老宅回来之后，感觉她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皱紧了眉头，提声问着她，“我对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昨天，她还有勇气对他问上一句，‘你爱我吗’？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底气再对她问出这句话。
她一直低着头，上官锐瞧着她这个样子，眉心越拧越深，迈动着步伐就要往她的方向走，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手机的铃声。
上官锐瞧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一直僵在厨房里的人。
只能暂时转移方向，拿起了手机，在接到电话之后，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下一瞬他接通了电话，“我有件事要处理一下。”
“好。”她原本是这么说着，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上官锐将要出门的时候，她赶紧站起了身，“你要小心。”
上官锐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觉得奇怪，但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公寓的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安静得，她能够听到，跳动如鼓的心跳。
她维持着一个坐姿坐了很久，渐渐从阳光明媚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
看着外面已经暗下的天色，屋内的视线都是黯淡的，上官锐却仍旧没有回来。
她待在公寓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上官锐回来。
内心有越来越多的恐惧，颤动的手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拨打着上官锐的电话。
可是，始终都是忙音。
她忽然想到了今天见到的聂琛，心里涌出巨大的恐惧。
她的命，她可以给他，但是，她害怕，他会对上官锐出手。
她想去找上官锐。
可是，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他。
这种无可奈何让她心慌，蹲在玄关处，不可控制地哭了起来。
公寓的门打开的时候，上官锐回来就看到靳雨寒这个样子。
屋内是黯淡的，公寓外的走廊上亮着光线，门被打开，光线照了进来。
在漆黑的世界里，只照亮这么一角。
却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他还没见她哭得这么无措过，就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肩膀不住地耸动着，抱着膝盖，蜷着身体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
他突然看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心突然就像是被一只手給揪得生疼。
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哭，她哭的时候，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骇人，眼泪从脸上滑过的时候，都是无声的。
他没有见过她这样痛哭。
“你怎么在这？”
忽然听到他的声音，靳雨寒愣了一秒，才猛地才起了头，看到出现在视线的人，泪水再一次地涌出了眼眶。
终于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朝着他就直接哄，“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
上官锐被她的这道声音吼得有些懵，接着才说，“我当是什么事。”
见她一直蹲在地板上，他伸了一只手过来扶她，“起来，别蹲在地板上了。”
他的话音刚落，靳雨寒已经是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滚烫的泪水，落进了他的脖颈，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听到她哭泣得哽咽的声音，“上官锐，你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