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况怎么样？”胡非为看着病床上的温牧道。
阿波罗空间站的医护人员看着仪器道：“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只是这种神经毒素的解毒过程比较缓慢，距离完全康复起码得一个月。”
胡非为叹了口气，他又嘱咐了在病床前24小时轮值的士兵几句, 然后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子走进了会议室。
现在是1月14日晚上7点28分, 距离维也纳星的那场战役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天多，胡非为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像是连轴转的陀螺, 片刻休息的功夫都没有。
太多事要处理，来自沈鹏飞为首的政府部门的质问, 伤亡人数的清点, 他完全是靠着高浓度的咖啡因透支精力来工作。
7点30分, 会议正式开始。会议室站了很多人，他们的军衔都是校级以上。其实本来应该更多，但......那些地面守军跟随维也纳星一起尸骨无存。
秦天作为少校也在这场会议里有一席之地, 他站在角落里，捂着右肩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跟天龙的战斗，游隼mini的右臂被直接扯断, 他表面上没有受任何损伤，但大脑神经承受过那样撕裂肢体的痛楚后，即使他已经断开了精神连接, 他的右臂还是隐隐作痛。
不过这不是他分神的原因，莫攸御应该跟其他学生一起，暂时被安置在阿波罗空间站的宿舍里，他向莫攸御发了几条消息, 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无人回复。
“伤亡人数还在统计，将军，阿波罗空间站所有涉事人员全部被控制，这是调查报告。”大校军衔的下属将报告递给胡非为。
胡非为打开扫了一眼，他之所以在战争结束后马不停蹄的带人跑到阿波罗空间站，就是要抓住导致己方一败涂地的内鬼！
如果不是那个内鬼炸毁了阿波罗空间站的引擎系统并且对温牧下毒，己方绝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
至于维也纳星上是否有内鬼？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人生还。十亿多人，无人生还。
“八个引擎舱同时被炸毁，而且炸毁的不是外部，是内里最核心的位置，对方一定对阿波罗空间站非常熟悉，必然是这里的常驻人员！”胡非为看着报告道。
大校点点头：“将军，我们已经筛查了所有可能接近引擎舱的人员，将所有嫌疑人员单独关押，这是名单。”
胡非为刚要接过名单，就听到会议桌的全息屏上有紧急通话打了进来，“将军，嫌犯冯佑在单人隔间内自杀身亡！”
会议室响起窃窃私语声，这个关头自杀，除了畏罪自杀，想不到别的原因。
胡非为重复了一遍：“冯佑？”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下属提醒道：“是3190年刺杀沈鹏飞的大校冯俊的弟弟。”
胡非为恍然大悟，下属说出这个人的身份时，似乎一切疑团都解开了。3190年的裁军法案通过，虽然军方的人有诸多不满，但那样的情势下，大部分人还是默默忍了。
但仍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最极端的例子就是大校冯俊，试图刺杀沈鹏飞失败，被当场击毙。而他的弟弟冯佑今天又作为最有可能的内鬼嫌疑人之一自杀身亡。
听起来已经可以脑补出整个故事了，怀恨在心的弟弟立志要为兄长报仇，所以叛投了蜈蚣组织，来报复这个国家。
胡非为命令人去冯佑的房间的搜查，一番搜寻后，在书架的暗格里发现了一瓶疑似神经毒素的东西，经过医师的化验，确认跟温牧将军中的毒是同一种。
物证在此，人虽然死无对证了，但冯佑的叛徒身份还是坐实了。阿波罗空间站这场筛查内鬼的行动可以就此为止了。
会议结束后，人群慢慢散去，大校军衔的下属神情有些犹豫，似乎有话憋在心里。胡非为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大校报告道：“将军，关于维也纳星......”
“怎么了？”
“有一个很奇怪的点，在游隼对维也纳星使用行星毁灭级的武器前，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失去了一切跟地面的通讯。”
胡非为皱了皱眉：“失去通讯？可能只是对方使用那种武器时附带的信号干扰。”他转身准备离开了。
大校连忙跟上他：“不是的，将军，那一分钟的失联并不是技术意义上的，事实上我们跟地面的通讯信号一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突然，无论我们怎么呼叫，地面上的人都不再回应，好像集体哑了一样。”
胡非为停下脚步，过量的工作让他的大脑思考变的缓慢，他想了想：“这说明不了什么，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信号延迟。”
大校不再跟着胡非为，这件事虽然奇怪，但也不是不可以解释，在那十亿的死伤数字面前，这失联的一分钟并不重要。
会议上那一番搜查冯佑的房间花了不少时间，等到会议结束，秦天去往学生们呆的宿舍时，已经十点了。
他的右臂持续作痛，但是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检查一下。整个阿波罗空间站，除了那群没有正式入伍的学生，大多忙的脚不沾地。
随着内鬼案的尘埃落定，他终于有时间可以休息一下。莫攸御还是没有回复，秦天皱着眉想，这实在是很不对劲。
莫攸御应该并没什么事要忙才对，就算有事在忙，总不至于回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所以秦天直接来到了莫攸御的宿舍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没有人回应。
秦天耐心的又敲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回应。
敲了第三遍后，秦天观察着门锁，盘算着这门好不好踹开。腕表震动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只有三个字：“我睡了。”
秦天停下了动作，他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很不放心，他总觉得莫攸御的态度怪怪的，但是天色也确实不早了，有什么事还是白天再说吧。他对着紧闭的房门道了声：“晚安。”
他说的声音不大，似乎怕惊了里面说要睡了的人，但莫扎特还是听见了，因为他就在门口，依着门坐在地上。
他下午痛哭了一场，眼睛红肿的像是核桃。他觉得自己好像把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干了，哭的声嘶力竭，嗓子现在都是嘶哑的。
房间内一点灯都没开，没有任何的光线，他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幼时他会怕黑，总喜欢在床头给自己留一盏小台灯。但现在，在这样的黑暗中，他才稍微可以获得些许平静。
他堵在这个房间的出口处，面对的是全封闭的一屋子黑暗，他竟然感到安心，这里没有谩骂，没有指责，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跟他说话，多好。
他像是躲进龟壳的乌龟，缩在封闭的房间里，维持着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包括秦天。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察觉，然后秦天将会是什么表情呢？该是憎恨嫌恶的吧，毕竟他是英雄啊。
自己呢？是丧心病狂，灭绝人性杀死十亿人的刽子手，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
他把头埋到膝盖里，虽然年轻身体底子好，但这连番的打击，让他疲劳不堪，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他睡的并不安生，他又开始做梦。
梦里是红杉星上那座火焰的牢笼一般的城市，火焰里盘桓着一条巨大的黑色的蜈蚣，他拼命的逃跑，但巨大的蜈蚣一路摧枯拉朽，将沿路的建筑通通压毁，终于，他被蜈蚣追上了。
但他并没有被压死，巨大的蜈蚣突然分裂成千万条一指长的小蜈蚣，这些小蜈蚣疯了一样在他身上爬动，想要从他的口鼻钻进他的身体，霸占这具血肉。
莫扎特惊慌的将爬到自己嘴边的蜈蚣拽下来，狠狠扔到地上，他将外套脱掉，在身上用力的拍打，将爬上来的蜈蚣通通击落。
但是黑色的虫潮前赴后继，莫扎特转身逃跑，他来到一处悬崖边，前方是绝路，而后面，是望不见边际的密密麻麻的虫子。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脚下的石块松动，他掉了下去。
这悬崖不知道有多高，他似乎失重了很久，但一直没有触底。渐渐的，阳光都消失了，眼前所见只剩黑暗。他突然明白了，这掉缝隙，通往的是，无间地狱。
他拼命的挣扎，想要抓住沿途的石壁，但这些石壁光滑的不可思议，他根本无处着力。绝望中，有一双手抓住了他，莫扎特抬头看去，来人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微光，圣洁的像是天上的神祇。
“秦天.......”莫扎特看的有些痴了，他悬在空中，只靠着秦天拉着才没有掉下去。
秦天冲他微笑了一下，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变了，变的憎恨又嫌恶：“我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莫扎特想要解释：“不、不是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他们已经没救了...”
秦天冷冷道：“你确定吗？”
莫扎特哑住了，他们真的没救了吗？谁能保证游隼说的就是对的？他内心一直有这样的怀疑，怀疑什么源都是自己的臆想，自己真的就是个毁灭了一个星球的疯子。毕竟除了游隼，没有任何人知道源的存在。
越是怀疑，他越是动摇，也许源根本就不存在，自己只是个妄想症患者，以为自己在跟什么毁灭世界的怪物作战，实际上不过是别人眼里丧心病狂的疯子，对着安然无事的维也纳星发射了万物归零炮。
秦天像是能洞察他的内心，给他下了死亡判决：“都是假的，你不是英雄，你只是个罪人。”
他松开了手，莫扎特飞速的下坠，风带着秦天的余音“你只是个罪人”，像刺骨的尖刀一样在他耳边戳刺。
终于，他摔到了地上，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 当英雄不复英雄之名......老实讲，写这个故事的初衷，就是想写这个主题。
英雄啊，究竟要怎么样，才配得上被称作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