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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坐而论佛


        “可入我法门,为我教众,得法、报、化三基于身,以有圣祖护佑。三劫临世之极,你当入新千年之福地。”
        “高僧所言极是...”
        若直之前也还只是因果观念相驳,但此厢楚升听得半晌之时,便已然是心中惊骇,终究是难以忍耐,扭头朝着那老车夫打着手势。
        车夫秦本来不愿搭理,但见楚升面色焦急,他心中也有所疑惑,便磕了磕脚跟,将破鞋穿上,一摇一摆的走来。楚升急急道:“这和尚非是善首...”
        车夫秦面色古怪,瞅了一眼楚升,并未说话。
        当下也来不及解释,楚升忽然放嗓长啸,便是搅乱了里头袅袅的木鱼声,随后犹不待里头有所反应,他便是振衣莽撞推门而去,扬声道:“在下以为不妥!”
        中途被人打断,魏长卿本是心中不悦,但此厢见到楚升走入,他面上也不禁是露出欢喜之色,当下起身来迎,口中道:“楚掌门,你当日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便不会回返了呐。”
        “哪里...”楚升笑着按了按他的手,兀自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禅堂,那圆融和尚便是面色平静,一侧还有那小沙弥一声声的敲着木鱼,室内燃得檀香,袅袅而升,倒是衬托得这老和尚好一番得道高僧气派。
        “小子不才,便以为高僧谬了...”
        圆融和尚只是搭眼看了片刻,便双手合十,复而摊出一掌在前,示意楚升迎面坐下。
        魏长卿面色有些发急,这一个束发少年却来堂而皇之的说这大和尚佛法有误,这才是最大的谬事。
        “呵呵,不意于此处再逢高僧。”楚升坦然坐下,便当下道:“适才偶然听闻高僧讲佛,偶有所悟,便是不禁出声搅扰了,还望高僧见谅。”
        “无妨,施主即以为有恙,便还请道来。”
        楚升微敛神色,也不去关注魏长卿坐立不安,车夫秦堂而皇之坐在门槛上,他只是平静道:“高僧对于佛门的见解深厚,小子却卖拙了。却不知道,佛法浩瀚如海,高僧主要修的是哪一部佛法?”
        “一身谨探因果缘,无故自性地藏经。”
        “敢问三劫从何而来?”
        “人皆有本因,源于淫、嗔、痴三念三毒,由是正为‘众生皆苦’;三毒横行,是故便为淫劫、嗔劫、痴劫,此既为‘三劫’所在。”
        “三劫愿与人身三毒?”
        “自当如是。”
        “高僧有何以教我消弭三毒?”
        “佛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
        “此言和解?”
        “剔除三毒,如人锻铁。去滓成器,器即精好。学向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净矣。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一心追求无我无妄、无痴、无为、如此方可大彻大悟。”
        “又作何解?”
        “入我门下,为我教众。”
        楚升便笑,“高僧谬了,如此当为小乘。”
        木鱼声便顿时暂住,那慈眉善目的高僧抬眼,目光定定望向楚升,“楚掌门何以教我?”
        “若高僧心起三毒三念,何以应对?”
        圆融低眉道:“观人无我空性...”
        “如此,可不曾就只度了独独一人?何以度得天下人?”
        “楚掌门还请烦解。”
        “若为大乘,心起三念何以处之?”楚升微微眯起眸子,笑着道:“依我观之,便当是:我之嗔恨心,为天下人之嗔恨心,天下何人可解?俱不可解,可此心将使人堕落地狱,承受三劫;若如此,我不入地狱,谁又入地狱?我之嗔恨心便代天下众生三毒。”
        “我有三千烦恼丝,高僧您也有...”楚升瞅了眼那足以反射光芒的满月,不禁顿了一下,干脆略过便说道:“天下人亦有三千烦恼丝,既如此,何不以我之烦恼丝代天下终生烦恼?以我己身身担因果、业报种种?以我之嗔恨心,代众生嗔恨心!如此愿普天之下众生,方可远离嗔恨心,得结清净善根!”
        圆融噤声,楚升笑而不语,魏长卿面色惊骇,车夫秦便也是独独看了楚升一眼。
        那光滑的脑袋上浸满一层汗水,圆融竟是糯糯无法言语,楚升便起身道:“高僧还是请吧。”
        圆融老和尚无奈离去,他那小沙弥倒是临末之时愤愤的瞪了楚升一眼。魏长卿却也是面色讪讪,有些无奈道:“楚掌门如何得罪圆融高僧?”
        车夫秦也有些不明所以,便也蹲在一旁竖耳听着。
        楚升却摇头道:“此人或善,但其人所信奉的却恐也非是佛教;他那所谓法门,更不可入。”
        “这是何解?”魏长卿更是愕然,急急发声相问。
        楚升便一一将那三基教事说来,临末总结道:“所谓三毒、所谓三劫,虽是佛教通说,但却被三基教巧取豪夺了去,便用以煽动底层百姓随之而起。我曾与阳盟主有所探讨,他便也是一般认知,这三基教定是有大歹意所在的。”
        魏长卿听完,更是后怕不已,只是听听楚升言语中所及,便知三基教行得是个什么做派。煽动底层民众,却是要日后作甚?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依我观之,未来二两年间,这附近数州便恐怕都不会宁静,魏兄还是当避则避啊。”
        魏长卿点头应下,二人又谈论了一番琐事,言语之间便不由得说到了近来左府之灾。
        魏长卿更是面有凄凄之色,却是道:“幸哉左老夫人并无大碍,那崔应声一番好打算也是有所落空。”
        “是极...”楚升也是道:“此间事中,多亏有各处豪杰相助,更有阳盟主舍身取义,这才换来左大人家眷无碍。”
        “我也是事后方才知晓的...”魏长卿掩面叹息道:“本我也想前往祭拜送行,但又转念想想,自己这厢身份尴尬,又如何得以成行?诸多豪杰之士,只怕也是会当我有耀武扬威之意吧,倒也是会生生搅了彼处灵堂安宁。”
        他语气中酸涩,楚升不知如何作答,便只能沉默以对。
        长叹之后,魏长卿便是缓了心神,笑道:“楚兄这些时日也不知往何处去了,我还以为竟是不告而别呢。”
        “哪里...”楚升坦然一笑,便也是直接道出了辞别之意。
        “所以这厢便也是要离去了吗?”魏长卿面色有些不舍。
        “门派中还有诸多琐事,我亦是需要早早返回处置。”
        魏长卿也只是长叹道:“只是不知再见又是何日时节了。”
        “再见又有何难...”楚升笑着道:“你我既为知己,天涯也只若比邻;更何况我门派所在便在彼处,他日魏兄有意,自也来寻即可,在下又怎么会将你拒之门外呢?”
        魏长卿便也是被他说得不由得笑起,却是说来他往日四处走动,何处之人不视他一路所行皆有恶臭满盈,又何曾有人愿意这般待他,还直言请他不日拜访。
        离别再是如何,天下都不曾有不散的宴席,魏长卿也只能是送楚升出宅。
        将行到院中,适逢却正看到魏长卿幼女由一众仆役看护着,小薰儿正懵懂无知的把玩着那枚金灿灿蛇锥,竟拿它当作挖地的锄头,有一着没一着的凿着地面。
        且不说那可是真金,就说二十四枚蛇锥,有一算一,都是不可替换的。
        这又是暗器,失了一枚便是失了,更是无法。
        楚升看的眼角直抽,这是他而今倚身护命根本,当然是想要取回的。
        但这话倒也还真就是不好说起,魏长卿却也是看出了的,便也就上前去要为他取来。
        只是小薰儿不知是极为喜爱那金灿灿的蛇锥还是如何,父亲乍一来取,小丫头竟是攥着不放,登时便嚎啕大哭起来。车夫秦便在角落里瞅着,啧啧道:“抢一小女孩的物什,楚掌门倒是还没就没半分不好意思。”
        楚升更是面上尴尬不已,急急上前便拦住了魏长卿,手掌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半蹲在他面前笑道:“薰儿若是喜欢,那便自也就拿了去罢。”
        “他日说不得,竟也能当得个信物也有可能。”
        言语倒是轻巧,可心里却在滴血。
        小丫头抬头望了望楚升,冲他咧嘴笑了笑,便兀自抓着那蛇锥自去一侧玩闹去了。
        魏长卿面色讪讪,无奈道:“幼女不懂事,还望楚掌门勿怪。”
        “无事无事...”楚升摆手笑道:“她若是喜爱便好...”
        别了魏府,刚刚返还六扇门所在,却更是早有赵正直等候,却是这四位峨眉山弟子亦是要离去了。
        当下,几人自也是在酒楼宴请一番,楚升便带着祝氏兄弟二人赴宴。
        赵正直、杜承余、陆菱纱、郑桂儿四人,皆在席上,独独却是少了那个顾茂才;其人当场反叛,虽未身死,却终究是自觉再无颜面同他们待在一处,当然更有可能是其人惜命,惧怕陆菱纱真便是要拿他的性命。
        这厢想来,此人应当是自那晚事后,便直直离去了吧。
        席上自然都不会提这些不开心之事,几人举盏相迎,气氛倒也是热烈。
        赵正直与杜承余二人都是对楚升观感甚佳,便都邀楚升他日往他五花八门拜访。
        楚升却也是想见识见识这峨眉山背后一十三处门派的景象,由是倒也是笑着应下,更是定下了具体时间道;“明年此时左右,在下自会前往峨眉拜访。”
        他便是要往蜀中一行,如此只是顺便。
        陆菱纱也在席上,便听见这话,心间不知为何有些期待。
        宴席总有离散,但彼此都是青壮,因此反倒是没有几分离别的悲苍感,更是洒脱非常。
        楚升送几人出了宁州城,目送他们离去,随后转身看向祝氏兄弟二人,便是问道:“两位即是愿意入我门下,可想好去处了吗?”
        祝山河与祝东风二人皆是对视了一眼,前者憨憨笑道:“我兄弟二人本来便是个草莽性子,恐也受不得过多的内门礼节,还望掌门准许,便由我二人领那外门鱼龙帮自去吧。”
        这两人却也是个不愿放下繁华景的家伙,宁愿在鱼龙帮厮混,倒是也不愿上得峰顶,忍受寡淡平静的日子。
        强扭的花毕竟不甜,楚升也不强逼,只是点头道:“你二人也有一身功夫,若真就是归于外门,岂不是被人笑话我识人不明?”
        “既如此,你二人身份便归于内门,内门一切典籍尽皆可以翻阅;但组织却归属于鱼龙帮中,便挂两处‘盟证’职位,以为如何?”
        “便都听掌门的...”二人都是翻过册子的,也知晓鱼龙帮构造。
        所谓盟证,便也就是客卿一般身份了;他二人若是在正经门派当个客卿,自然是不够格的,但对于鱼龙帮这等定位于市井帮派中,却正是极好。
        三言两语定下此事,楚升自往回走,二人皆跟在他身后,此兄弟二人皆是习练的刀法,楚升却打算着将几册刀法传下也是可行的。诸如那取自劈山金刀客的《劈山金刀法》,便是为刚猛异常,正符合这二人路子。
        归回门中,再拜访过季宜春,典籍虽然还在拓印,楚升却已经是等不及了。若不再回去,三山十三峰内诸多弟子恐怕又要苦挨寒毒肆虐之苦了,而他也就少了收割一波的机会。
        季宜春也不再留,只是却悄悄将他那一册《明月飞檐剑》剑法塞给楚升,细细叮嘱道:“诸番客卿,除却你之外,恐也是全无一人愿意担下此任。我会发信给此等一十六人,想必不会有所阻碍,明年此时一行,终究还是由你来过。”
        “这四十七手明月飞檐剑法,虽说算不得什么顶层的武学典籍,但为我一身剑技所在,却也自有高妙之处。剑势高挑飘渺,你大可自取去习练,以不负明年此时一行,莫要丢我宁州分门的脸面。”
        这其中有看好,也有交好之意,楚升自然是应下,习不习练且是两话,但有典籍压身总不会是亏的。
        是日,楚升便将祝氏兄弟二人留下,吩咐二人日后便同护送典籍的一众义捕归来。
        而他则轻身上马,背负双剑,自踏马也走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