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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六


  严涵语低着头。
  左手和右手拿上来放在了桌子上交握在一起,  两只手的大拇指一直在相互摩擦。
  这个举动,足以说明他此刻有多么的紧张。
  陆长风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  全部讲清楚。”
  严涵语没有立刻回答。
  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
  陆长风也没有着急催她。
  按照年龄算起来,那时候她也只有15岁。
  心里害怕,不愿意想起当时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样子,她才缓缓的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那天中午放学回家,  在门外就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我开门进去之后,  看到我哥和我爸扭打在一起,  我哥是回来要钱的。当年他就因为拿了我妈治病的钱,导致我妈没钱治病,做错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偏瘫在床。我看到他对我爸动手了,  他将我爸推倒撞在后边的柜子上面,  还要动手打我爸,我当时顺手就拿起了鞋柜上面的锤子朝他砸了过去,  我很害怕他会起来打我们,随意就多锤了几下。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把他给打死了。”
  或许是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  严涵语哇地一声就哭了。
  “我真的没想杀他,  我只是不想他打爸爸。”
  陆长风和明堂都没有说话,等着她哭完。
  严涵语需要一个宣泄口宣泄。
  适时地时候,  明堂起身离开,  去外面的办公桌上拿了一包纸巾,  递给严涵语擦眼泪。
  严涵语哭着说:“谢谢。”
  明堂没有回应她。
  严涵语擦干了眼泪,  说道:“我哥他对我挺好的,当年我亲生父母去世,是他求着爸妈把我带回家,也是为了我他才不读书早早地出去打工的,只是他染上了毒瘾之后,才开始变得六亲不认。我那时候被人嘲笑我土,班上的男同学女同学欺负我的时候,都是我哥帮我教训了他们,让他们不敢在欺负我。”
  说着,严涵语又一次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哭了,“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要杀他。我只是不希望他打爸爸。”
  陆长风道:“这个我们还需要多方证实。严翰林死后,你们是如何处理尸体的?”
  严涵语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当时让我洗干净手去上学,告诉我,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没有回过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尸体。”
  也是因为这件事儿,一直藏在他心里。
  爸妈没有怪过她,也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过。
  因为这件事儿,严涵语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也只是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二本大学。
  陆长风他们走出审讯时。
  严涵语给他们的回答,是合情合理的,他们也都相信,这是真话。
  但这种事情,往往不能只能一方的证词。
  所以他们两个无缝衔接地去了隔壁审讯室审严涛。
  严涛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已经铁了心地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名。
  陆长风将刚刚在隔壁审讯时审讯的记录放在了桌上,手指轻敲着审讯记录说道:“这里面,是你女儿严涵语的证词,她已经都认了,人是她杀的。”
  严涛脸上出现了震惊:“不可能,你骗我。”
  陆长风说:“诈供违法。我作为执法人员,不会明知故犯。”
  严涛一下子跌坐回椅子里。
  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陆长风给他留了一点儿时间进行消化,但也没有给他留太久的时间:“你是如何处理尸体的。”
  严涛没有回答他们的话。
  现在的严涛虽然是一个截肢的人,但在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健全的人,常年在工地里工作,力气并不小。
  要说转移一具尸体,也不算难。
  何况,严翰林因为吸毒,早就只是一具皮包骨。
  体重还没有现在的严涵语重,对于一个常年干力气活的男人来说,可以说很轻松地就能将他转移了。
  严涛说:“我将他塞进了家里的皮箱之中,然后,将他拉去了山上,本来是想丢在山上,但我害怕被人发现了。当时想起了我以前给工作过的碧湖山庄外面有个湖,那边的水是死水,也基本山没有什么人去,于是我就等着天黑,捡了一个麻袋,将他套进麻袋里,在麻袋里装了两个大石头,沉入了碧湖。”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了。
  “你是怎么去的碧湖?”
  严涛:“我有一辆三轮车。”
  陆长风:“说说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吧,你们为什么起冲突,严涵语为什么要打死严翰林。”
  严涛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中,都是失望。
  对他的儿子失望。
  他说:“那天上午我在工地里干活,严翰林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家里,让我回家,他妈一个人在家,我担心他妈会被他气出个好歹,于是我就赶回去了。他找我要钱,说是借我五万块钱,过两个月还我。”
  严涛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继续说:“不要说五万,我当时总共加起来身上连五百块钱都没有。他一个月在工地里干力气活,拼死拼活的也就□□千块,要付房租,要还债,还要给他妈买药治病,我们一家人还要开支,严涵语还要学费。哪里来的钱给他。”
  “当年他偷了他妈治病的钱去吸毒,导致他妈偏瘫,为了给他妈治病,我借了很多朋友的钱,还了四五年才勉强还完,就算是有钱,我也不可能给他拿出去吸毒用的。”
  “我们两个人起了一点儿争执,当时我气不过,就抬手打了严翰林一耳光,严翰林推了我一把,于是我们就扭打起来了,我当时也是气急了,没想过自己生出了一个打老子的儿子,他当时拿着扳手想要砸我,严涵语刚好回来,就拿了我放在鞋柜上的铆钉锤砸了严翰林。”
  “当时我也懵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严翰林的头都已经被砸烂了。”严涛说:“严涵语不是故意的,她当时也吓傻了,我怕她心里留下阴影,就让她去洗了手回学校继续上学。”
  大致上的说法和严涵语是一样的。
  只是有一处细节不同。
  陆长风问:“你确定他当时是想拿扳手砸你吗?”
  严涛点头:“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不顾念父子之情。如果不是严涵语回来的及时,或许你们现在看到的,就不是严翰林的尸体,而是我的。”
  陆长风和明堂又回到严涵语的审讯室里找她核实这个细节。
  严涵语情绪很不稳定:“可能有可能没有,我记不清楚了。”
  当时她只有15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记不清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人在遭受了重大的创伤后,确实是会选择性地遗忘一些细节。
  这个案子的基本线索以及齐了,缺的也就是一些细节上面的完善。
  当他们走出审讯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了。
  邱少扬在走廊里等着他们。
  明堂对他说:“辛苦了。”
  邱少扬摇头,跟着他们一起回会议室。
  他们将所有的线索全部梳理的一遍,基本还原了案发经过。
  一点的时候,他们走出了市局。
  邱少扬说:“去吃宵夜吧,我请。”
  他始终记得明堂和陆长风回来的时候,一人只是吃了一桶泡面。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的肚子也都饿了。
  明堂说:“那就都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一群人,就在警局后面的夜市吃宵夜。
  邱少扬以前还在做警察的时候,就经常跟着陈局还有唐岩他们一起来这里吃宵夜。
  现在街道的模样,和八年前比,肯定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邱少扬不禁有些感叹,时间过得是真的快。
  一转眼,他从青春少年变成了如今的青年。
  当年的那些事情,很多人早已遗忘。
  没忘掉的,都是受过伤的。
  明堂看他一直在四处张望,问他:“看什么呢?”
  邱少扬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以前,我还在做警察的时候。”
  那是明堂没有参与过的过去,他只能说:“往前看。”
  邱少扬嗯了一声,开始和明堂一起选吃的。
  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对彼此的口味也早就十分的了解。
  邱少扬说:“我想喝点儿酒。”
  明堂愣了一下,随后起身去帮他一罐果啤:“你就只能喝这个。”
  果啤的度数只有五度,基本和饮料没有什么区别。
  邱少扬笑了笑,也没说不行。
  明堂就帮他拉开,还顺带给他拿了一个杯子。
  吃饱之后,他们该回去值班儿的回去值班,该回家的就各回各家。
  洗澡的时候,明堂和邱少扬说:“我有些遗憾。”
  浴室里的水汽将两个人环绕,邱少扬看向他,问道:“你遗憾什么?”
  明堂说:“我遗憾,没有看见过你穿着警服的样子。”
  邱少扬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那确实。
  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穿上那身警服了。
  所以,他确实是没有机会看见。
  明堂吻住邱少扬。
  邱少扬胳膊不好使,这段时间洗澡洗头什么的,基本都是明堂在帮他。
  两个人肢体上面的接触不在其数。
  邱少扬一边儿享受着明堂的服务,一边儿说:“等我的胳膊,彻底的好利索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更进一步了。”
  明堂明白他的意思,说好:“等你的胳膊好了,我们就更进一步。”
  都是成年人,性并不是什么不可以提的话题。
  都是正常的需求,以及本身就是增进彼此之间关系的桥梁。
  隔天中午明堂和邱少扬一起去警局。
  严翰林的案子处理得差不多了,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兰宁。
  明堂去了一趟法医室。
  一共捞出了12具尸体,其他的10具尸体,至今还没有给出身份信息,所以他去找法医那边儿了解情况。
  蒋寒告诉他,其他人的基本信息,在他们的数据库里并没有对比到匹配的,现在正在排查始终人口,看看有没有体貌特征相符合的。
  尸检报告倒是出来了几份,下午就可以送到他办公室。
  明堂便想告辞了,等着回头收尸检报告。
  昨天邱少扬让他们调查华兴强的财务情况,还真的就被他们查出来了。
  华兴强华兴伟两兄弟在2005年一起去了沿海城市打工,2005年的11月份,兄弟两个人分别在同一家银行点办了卡,一直到2006年6月份左右,其间一万两万的多次存款,两人加起来存了有70万左右。
  在2006年的时候,有70万,那可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即使到现在,70万也就是是一笔巨款。
  所以,他们两个学历初中,只是去打工不到半年,就开始有那么多的存款,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想法。
  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明堂决定派人去他们当初去的城市调查一下。
  在那个年代,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是社区的流动人口登记还是有的,他们做什么工作,和谁一起这些基本信息,还是可以查到的。
  杨猛自告奋勇:“老大,我去吧。”
  出外勤这种活儿,杨猛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明堂点头同意:“行,那就你去,我会联系那边儿的兄弟单位,提前准备好资料。”
  “好。”
  杨猛买了当晚的高铁票去沿海的羊城。
  蒋寒说下午会给他们送尸检报告,果然下午就送过来了。
  由于没有查到尸体的身份,所以蒋寒用了序列号替代。
  一号尸体是一名男性,年龄大约在17-20岁之间,身高约为174CM,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年左右。死亡原因是堵塞呼吸道所导致的缺氧性窒息,主要原因是一位口、鼻孔道被压闭后,阻断了气体交换。
  也就是说,是活活的被捂死。
  被害人的面部,没有任何的痕迹,判断使用杯子,枕头一类比较柔软的物体捂压致死。
  窒息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可想而知,这具尸体在死亡之前内心有多恐惧。
  二号尸体和三号尸体的年龄接近,在17-20岁之间,死亡原因也相同,死亡时间在3年左右。都是被人暴力殴打导致内脏破裂导致内脏出血从而死亡。
  二号和三号的死亡时间接近,且绑住他们的绳索和麻袋的材质相同,这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死亡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帮人造成的。
  一般这样的情况极大的可能是有人专门针对他们两个人,那也就能推论出来,这两个人应该是认识的。
  那么就只需要全市范围内,查找符合特征的且同时失踪彼此之间相识的青少年,就不难确认他们两个的身份。
  四号尸体是一名年龄大约在21-25岁之间,身高大约是163CM的女性,子宫有分娩的痕迹,这是一名生过孩子的女性,死亡时间大约是两年。
  她的死亡原因同样是暴力殴打导致内脏破裂导致内脏出血从而死亡。
  不同的是,二号三号尸体被人一次性暴力殴打致死。而四号则是被人长期囚禁,殴打致死。在她的脖颈,手踝脚踝上均有非常明显的勒痕,这样的痕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现的,是长年累月的限制行动所导致的。
  也就是说,这名女性在生前,被人长期囚禁,束手束脚,且经常被施暴。
  五号尸体也是一名女性,和四号尸体的死亡方式基本一致,都是长期被囚禁殴打致死,她的死亡时还没有超过一年。
  装她们的麻袋虽然不同,但是她们身上的死亡特征相同,可以判断是连环案件。
  剩下的尸检报告还没有送过来,不过当时他们也看都看见了,至少有六名女性的死亡特征相同。
  这也就意味着,在春城,存在着一个囚禁殴打女性的变态连环凶手。
  很可能现在就还有一位女性正在遭遇着她们以前所遭遇过的事情。
  当务之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核实这些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展开调查,希望能在下一任受害人遇害之前将那个人抓住。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看完了这几份尸检报告。
  明堂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邱少扬道:“我想重点地说一下一号尸体,你们的重点排查范围可以放在两年前,碧湖附近的几个小区里失踪的男生,看看有没有父母报案的。”
  小丁有些不明白,“邱顾问,为什么你会直接将地点锁定在碧湖附近呢?一般不应是远抛近埋吗?”
  邱少扬说:“通常是遵循远抛近埋这点没错,不过将尸体绑着石头沉湖里其实和埋尸的意义差别不大,沉湖也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办法,如果是死水湖,特别是这种人工建造的湖,一般也就很少有人会去管他,只要他不影响到周围的居民。只有在水发生变质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时,才会被更换。”
  “我之所判断一号尸体住在附近的原因,是他随身的衣着和佩戴的装饰。”
  邱少扬道:“沉尸的时候身上穿的是衣服上下加起来接近一万块钱,十七八岁的少年自然是没有这个实力的,那就只可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但通常家庭条件好也不会给小孩随便买上万的衣服,二他手腕身上带的手表,看起来很不起眼,几百块钱就能搞定,但其实这块手表是X品牌的联名款,全球限量1000块儿,这块儿表差不多价值15万。碧湖本就在接近郊区的地方,我前面也说了,沉湖差不多就是按照进埋的规则,那这就有一个范围,乐山片区是很多年的老片区显然是要排除的,能满足上面条件的也就只有碧湖附近的别墅区。因此这个范围会缩得很小。”
  其他人在思考着邱少扬的判断。
  陈颜佳已经开始进行筛选了
  连两分钟都用到,陈颜佳就筛选了符合条件的人。
  她将这个人的资料投放在多媒体显示屏上。
  曹乐,17岁,春城国际高中高二的一名学生。
  于2019年的国庆节放假期间失踪。
  曹乐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母亲去了外省,父亲是一名跨国公司的高管。
  通过基本信息对比,一号尸体与曹乐基本相吻合。
  明堂道:“立马联系他的父母。”
  很巧的是曹乐的父亲曹源人就在国内,接到他们电话以后,立刻就赶到了市局。
  曹源今年42岁,春城本地人,年收入300万+,他是在15年的时候买下了碧湖别墅区的房子。
  曹源从气质上来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他十分有礼貌的和明堂他们进行了打招呼。
  都是混同一个商圈地当他看到邱少扬的时候,有些惊讶。
  邱少扬不认识他,所以没有和他打招呼。
  明堂邀请他去休息室里,拿了几组照片,给他辨认。
  看到照片的瞬间,曹源就哭了。
  拿着照片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拿的照片,就是他们从湖里捞出尸体的时候,手腕上戴的手表。
  曹源说:“这块儿表,是我送给乐乐的16岁生日礼物,那几年为了事业,我去了公司总部,于是对乐乐照顾得非常少,只能是尽可能地在物质方面补偿他。我知道他很喜欢这个动漫,所以当我看到这个牌子的表和这个动漫出了联名款之后,我第一时间就买给了他,这个表的背面,还刻了他的名字的缩写。”
  表的背面确实有刻CL。也就是曹乐。
  曹源两只手拿着照片,贴在脑门上失声痛哭:“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明堂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源哭了两三分钟后才算是缓解了一些,问道:“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就在你们小区门前的湖里。”
  曹源的眼泪瞬间犹如泉涌,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是他,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呀。
  他的儿子,就在湖里,可他不知道。
  湖里那么凉,那么黑暗,那么脏。
  他的儿子在里面呆了两年。
  就在家门口,却回不了家。
  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儿子,就在他的身边。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这一瞬间。
  他们看到,这个男人的肩膀,塌了。
  休息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他的绝望。
  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邱少扬不认识他,却能与他共鸣。
  失去亲人的那种痛将他淹没了。
  他快步起身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怕在这里待久了,自己也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