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澜若是愿意,可拿我命。”◎
两个时辰前。
“先生这边请。”出了画舫,侍者恭敬地为楚元默引路。
画舫停靠阳澄湖,边上便是浔亭古镇,有东西两门可出入。而东门最接近姑苏城繁华区,转进东巷十里路便能直接回到雅正书院。但侍者却道:“先生请走西门。”
楚元默淡垂下长睫,“你是霍时洲的人?”
侍者点点头,道:“请先生相信少将军。”
楚元默颔首:“带路。”
他能察觉到霍时洲在对他示好,至于原由,应是和华儿有关。
路上雨下愈大,冷飕飕的阴风吹过,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接着便是百姓们慌乱的的惊呼。
楚元默侧眸,一排排历阳王侍卫队正急忙地往画舫方向去,看样子是终于发现了鸿门宴的不对劲。
骑兵当街策马,步兵横冲直撞,身上陪着刀枪剑戟,撞翻了街上百姓的摊子,甚至将人给撞伤。百姓们无所措手足地收拾着东西要逃跑,乱成了一团,人喊马嘶。
与此同时,亘古长鸣“吱呀”一声,巍峨宁静的姑苏府城门被打开,城楼守军已经缴械投降,霍家兵势如破竹地涌进来,大军乌压压一片,瞬间将历阳王的残兵覆没,乱了阵脚。
知府派出的官兵镇压慌乱的百姓,将百姓们往东边赶,趁机引起混乱,给历阳王制造逃跑的机会。
街角四巷渐渐响起孩童的哭叫声,男人们带着一家老小逃亡,繁华的城中茶馆人去楼空,桌椅四散,凉棚崩塌,百姓们仓皇失措,哀鸿遍野。他们局促不安地在官府的引导下,人流都在往东边奔逃,连滚带爬。
楚元默逆流而行,眉心紧蹙。
越往西门走,人烟渐渐稀少,四周已是磅礴大雨,身后马蹄声渐进,传来官兵的怒吼声:“前面是谁!停下来!叫你们往东门撤离听不懂吗?!”
侍者深吸一口气,腰侧拔出长剑转身挡住,道:“小将来拦住他们!墨先生快跑!西门会有人接应,先生莫怕!”
他拿剑的方式是霍家功法,这位侍者是霍家兵伪装的。
楚元默自知身弱无武,留下来没有任何用处,他疾步向西门行去,衣袍随着风雨翻飞,墨发被浸湿,脸上满是雨水,衬得那张容颜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炷香之内搬救兵,能来得及救那位霍家兵。
西门,还有五里!
很快,背后又传来了另一道急忙的脚步声。
楚元默潦潦侧眸,便见一位官兵扛着大刀追了上来,刀刃滑落雨水泛着寒光,铁甲森森,神情狰狞,“你是霍家的人!斩立决!”
雨落沾湿衣襟,楚元默身体本就病弱,受了凉气,脸色显得愈发苍白透明,因剧烈跑动而细细喘息。
他目光落在那挂在屋檐上岌岌可危的横木头上,眸中闪过暗芒,脑中迅速浮现了几条应对计策。
正想脚步一拐,可急中生智下他的身子并没有听从大脑的安排,还是选择了奔向西门。心中有股莫名的笃定,此刻任何求生之路都没有这条安全稳妥。
楚元默暗叹一口气,将大脑交给了直觉。
西门,还有一里!
那官兵很快便追上,爆呵一声,长刀利落地朝病弱书生挥下。
千钧一发之际,西门响起了清脆的马鸣声。
楚元默抬眸之时,雨落沾湿眉眼,但此刻他却能清晰、缓慢地看见,一条炽焰马从他头顶跃起,踹飞了那名拿刀劈砍他的官兵。
“啊!”西街上官兵们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接着是剑刃划破肉身的刺耳声,鲜血四溅,连雨水都冲刷不干净,反而那血浸润水流化成了一条血河。
楚元默脚步稳住,转身,回眸。
姑苏大雨连绵,浔亭古镇一片肃杀血色,有一女子骑着骏马,单臂拉着缰绳,轻甲劲装包裹着她曼妙纤瘦的身姿,脊背挺立。
她秀丽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起,露出清丽无双的容颜。
她挥舞剑戟,一起一落,动作果断干脆,利落地将知府的官兵们诛灭杀尽,身姿矫健,仿佛踏风。
“吁。”女子勒紧缰绳,侧眸朝楚元默看过来,杏眸微漾,高马尾处的发丝飞舞,如瀑布般倾泻。
她眼角那抹潋滟的光华再也压不住,就那般张扬地显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眼尾卷翘,鬓丝如绸,矜傲又飒爽,甚是吸引人。
将门之女,叶澜萱。
楚元默呼吸微微一窒,只一眼目光便移不开了,脚底仿佛被什么定住,怔怔站在原地,身子僵硬如一座剔透晶莹的冰雕。
雨势渐渐变小,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拍打着青苔路。
她银赤铠甲坐于马上,他雪白衣袍立于街角,两人于姑苏街头,透过烟雨朦胧的雨幕,遥遥对视。
风动,一眼万年。
时光仿若静止,他们的目光迈过十几年岁月,终于再次相逢聚在了一处。而此刻场景似曾相识,恍如那年他与她的初见。
万物一片静寂,就在此时,西门忽然涌出一众铁骑,他们有霍家兵,也有一群穿着打扮平凡的人,那是乔装改扮的叶家残余部将,他们恭敬地围在女子身边。
叶澜萱收回目光,垂下眼,掩住眼底浮漫出来的情愫,压抑着心口的疼涩,她面色平静地吩咐下去:“兵分三路,一队去画舫支援霍少将军,对战历阳王的侍卫兵。二队肃清剿灭姑苏城内所有知府官兵,同时三队游街寻访,公示百姓,霍家军进姑苏将与百姓约法三章,安抚众民,不必慌乱,今夜强制姑苏百姓锁好家门,待在家中不要出去。”
“诺!”
众兵领命,铁骑马蹄声逐渐远去。
古街再次恢复了宁静。
叶澜萱轻咬朱唇,握紧缰绳,骑着马儿缓缓来到白衣男子的面前。
她眼中有片刻的恍惚,十几年过去,男子的容颜似乎没有变过,依旧可以用美字形容他。
他明是长了这般艳色的容貌,桃花眼一垂一掀之间便可勾人魂魄,可气质却是如斯清冷,整个人给一种冰晶玉雕般的精致感和寒气,眉眼疏离自带风骨,可谓遗世独立。
也难怪当年大魏上下都传言:翰林楚郎,冰霜作骨,玉雪为容。
叶澜萱坐于马上,垂眸静静看着他,杏眸逐渐无波,嗓音很轻很远,“楚元默。”
楚元默长睫微颤,轻抬起眸,桃花眼里映满了她的身影。
晶莹的雨珠从他精致的下颌线缓缓滑落,雪肤透明,薄唇轻启,“澜澜……”
而话音未落,“唰”的一声剑出鞘,伴随兵器光一闪,他的脖子前横着一把冰凉的剑,刃锋凌利冷硬,正如女子的态度。
她在拿剑指着他。
楚元默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心尖赤疼而苦涩,仿若胸口里被挖出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会儿里边儿升腾出火焰,时时刻刻地忍受那灼烧,而滚烫的燥热过后又是极致的严寒,长满了冰棱突刺,又痛又寒,冻得他喉间凝固。
曾舌战群儒的楚国士,此刻竟吐露不出一个字。
楚元默看着女子漠然无波的神情,心扉涌出一口血,涌上喉间,他的眸色逐渐幽邃,目光愈发痴痴。
男子面若清月,色如桃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用那般专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叶澜萱险些就要心软了,忙垂下眼不再与他对视。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刻意冷凝:“你再叫这个字试试?”
她眼底沉痛,似是回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变得冷冰冰,僵直着脊背,凉凉地问道:“楚公子到现在还分不清女子兰香之兰和沧澜海阔之澜吗?”
气氛静了一瞬,他没有回答。
叶澜萱嘴角压平,沉默片刻,唇瓣又微微动了动,正要自嘲哂笑。
蓦然,楚元默抬起腿上前走了一步,那如玉的脖子猛地靠近她手中的剑刃,毫不犹豫。
叶澜萱顿时吓得收回剑,心中残留着余惊。
适才她若剑收慢了一步,他那脆弱的玉脖子上就要多一个血口子!
叶澜萱气得双颊染上一抹酡红,杏眸漾着水汽,瞪他:“你疯了?!”
楚元默雪色广袖在风中飘飞,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勾唇,低低笑了起来。
叶澜萱见这人还有心思笑,清丽的脸上泛起薄薄的怒气,嗔骂道:“疯子。”
楚元默凝睇着她,冷清的本音染着一丝雨气,带了风霜的沙质感,有点惑人,“澜萱,我从未认错过那两个字,又怎会分不清。十几年了,许多前尘往事在我记忆里也已模糊,如今,我只记得和你有关的一切。”
叶澜萱微微一怔。
楚元默见她神情似有松动,便得寸进尺,嗓音温柔地唤道:“澜澜。”
他清冷磁性的音质染着淡淡宠溺的温柔,勾着她的耳朵,挠进了心尖,又酸又痒,酥酥麻麻的。
叶澜萱又忍不住神情恍惚了一瞬。
这时,雨滴落进她的后颈处,冰冰凉凉的触感顿时拉回了她的理智,打了个清醒的激灵。
叶澜萱猛然回神,微垂下头,这个动作让她的高马尾发丝拂过脖颈,盖住了绯色的耳尖。
她眼底渐渐晕开一片愁与伤,面色薄薄的悲凉。
他用这副皮囊和声音,骗了她那么多次。
叶澜萱撇过脸,眼尾泛红,嗓音哑着:“甜言蜜语,没有一句实用。”
楚元默的桃花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无奈,他眸色暗暗转深,依旧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道:“澜澜若是愿意,可拿我命。”
◎最新评论:
【
爹娘好好磕,真香】
【爹娘的故事可以来个番外么?】
【女鹅都快没了粑粑麻麻还在这里谈恋爱~狗头】
【哇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