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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吱嘎!”木门半开。
  长久未曾开启过的后门上布满了灰尘,这让走进来的人又是嫌弃又是抱怨。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祠堂里寂静空旷,悄无声息。
  一排排烛火幽幽,忽明忽灭。
  想起关于这间祠堂里流传出的故事,不少人说曾看见已经过世多年的先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身影,一个个描述得活灵活现的,好像真亲眼目睹过似的。
  虽然明白这些不过是下人们无聊时编出来的段子,但徐敦无意中听到这些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里发慌,特别是看见眼前这幕情景。
  冷风撩动起长长的深色帷帘,烛影摇曳晃动,看着映在地上那一道道组合成奇形怪状的黑影,好像马上真有什么怪物会突然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冒出来一般。
  突然靠近的声音在耳边低声道:
  “三少爷……”
  汗毛立即倒竖起,徐敦脸色发白,身形隐隐颤抖着,死活不敢回过头去看一眼。
  跟在身后的小厮见自家少爷停住不走了,不禁疑惑地又走上前小心问道:
  “三少爷?你还好吗?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要是让侯爷知道了……”
  反应过来这是跟着自己的小厮的声音,徐敦恼羞成怒道:“闭嘴!”
  熟悉自家少爷脾气的人马上安静了。
  徐敦看了眼祠堂周围一圈,目光盯着内堂处,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
  徐敦生气地转过头,不料望见身后空无一人。
  四周静悄悄的,只空余瑟瑟风声和不停晃动着的昏暗烛影。
  他声音颤抖着道:“小六子?”
  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不知何时已不见了人影。
  “砰!”猛地一声,后院门突然关上了。
  徐敦被吓得身形一颤,神色更是紧张了。回过神来后,他赶紧冲到后门处,拉着门柄,想要将门打开出去。可是任由他怎么使力,不管拖还是拽,就是打不开门。
  “咔嚓!”
  “咔嚓!”
  隐隐约约的咀嚼声,从他身后传来,徐敦一动也不敢动。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耳边的声音是越来越近。
  徐敦吓软了腿,他都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见到了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会扑过来吃了他。
  他紧紧闭上了双眼,手心里也全是冷汗,呜呜,原来那些关于祠堂里的传言都是真的!
  小六子肯定是被吃了!
  此时他心底无比后悔,他不应该不听袁嬷嬷的话,不应该偷偷跑到这里来吓唬徐锦,现在是徐锦还没吓着,他自己就要先折在这里了!
  “蠢蛋,这个门是往外推开的。”
  什么?
  徐敦听着耳边的声音,愣愣地睁开了双眼,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脑后一痛,瞬间便没了意识。
  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又望了望被她打晕后藏在帷帘之后的小厮,陪陪将手中的果盘丢到了一旁。
  感觉不解气,她对着徐敦又踹了几脚,小奶声道:
  “蠢蛋,我说这个门是……”
  “砰!”一脚踹开了后门。
  “对着外面的方向打开的。”
  徐敦被吓得头脑发昏,一直拉着门把手朝里面的方向拽,除了把门关得紧紧的,又怎么会打得开呢?
  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绳子和白衣,想起他的不怀好意,忍不住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准备得还挺齐全,不过这些注定他自己一个人独自享用了。
  崽崽把徐敦拖进了内堂里,拿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又拿桌案上的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然后,崽崽从后门处离开了祠堂。
  她还有事情没做完……
  **
  天色阴沉沉的,感觉风雨欲来。
  田庄里的农户看天吃饭,见要落雨了,想起自家小院子里还晾晒着的衣物,一早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去了。
  紧挨着几百亩良田的一处庄子,占地面积甚广,与附近低矮的草屋篱笆墙格格不入。
  庄子的主屋中,远远便听见又是女人厉声责骂的声音,负责送饭的婢女站在屋子外面停住了脚步,眉头紧皱,一脸的不情愿。
  杏花一边悄悄听着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动静,一边暗恨自己倒霉,怎么这送饭的差事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来了。
  被屋里这位秦姨娘折腾了一段时日,她早已忘记了当初是她自己听说有住在皇城里的贵人来庄子上了,眼巴巴地上赶着去伺候的。
  杏花的爹娘都是庄子上的仆人,她曾经见到过从皇城里来庄子上玩乐的夫人和小姐们,瞧着她们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和头上戴着的金钗银环,心里是羡慕不已;她也听自己的爹娘提起过,在皇城里的主家中伺候的婢女的日子比在庄子上好过,于是一门心思地也想要进侯府里去。
  本来庄子上的人都清楚,能被主家送到庄子上来住,这位秦姨娘怕是已经回不去了。
  但她爹娘跟庄子上的管事相熟,听管事提起过,这位秦姨娘生了侯府的大公子,很是得侯爷看重,指不定哪天就能翻身回去了。
  所以,向来处事圆滑的管事的对待这位秦姨娘是一点儿也不敢苛待,还得恭恭敬敬赔笑脸伺候着。
  杏花的爹娘也打着主意让自己的女儿能进侯府里去过好日子,于是几番计较之后,便把女儿送到了这位秦姨娘身边去做婢女,想要搏一个好前程。
  不过,现在是侯府里的好日子还没瞧见,整日忍受着秦姨娘各种挑刺和讥讽的杏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听见屋里面安静下来了。
  杏花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恭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屋中。
  一地的碎碗瓷片,桌子上的茶壶和杯子全部都遭了殃。
  秦姨娘正坐在上首的软榻上,瞧着自己新染的凤仙花汁的指甲,一如往昔般的盛气凌人。
  杏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手中的食案呈上。
  “秦姨娘,这是厨房新做的燕窝,今早刚刚才从城里快马送来的。”
  郊外地方,本来是没有燕窝这种名贵的补品,偏偏人家侯府里一直有人记挂着,每隔几天就要送来一次。不过就算没人来送,秦姨娘离开侯府时,身上也带了不少钱财金银,腰包里鼓着呢,想吃什么,打发下人去城里买来就是了。
  整日山珍海味的养着,秦姨娘的气色是好极了,除了不能离开庄子周围和使唤的婢女少了点,跟之前在侯府里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到底是见识过侯门勋贵的荣华日子的,秦姨娘心里暗藏着的野心不允许她会甘心情愿地在乡下庄子上过下半辈子。但是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打破目前的困境,所以整日里心气不顺,逮着人就要发脾气。
  秦姨娘慵懒地倚靠在榻上不说话,似乎是没有瞧见面前还有一个大活人还跪在冰冷的地上。
  没有得到主子发话的杏花也只能继续托举着食案也不敢起身。
  之前她不懂这些规矩,自行起来了。随后,她便被罚跪在屋外好几个时辰,当时整个人都快冻晕了过去,最后是管事的受她爹娘所托来求情,这才被允许抬回了屋子里。
  想她从前也是爹娘娇养着的,第一回受这么大的苦,便哭着喊着不肯再去秦姨娘那里伺候了。但是,当场她爹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被打懵了的耳朵听她爹说,他把她好吃好喝地养这么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攀上一门显贵的人家,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是不去也得去。
  她娘抱着六岁的小弟也不发话,想来也是赞同的。于是,反应过来后的杏花,心里便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什么,一定要进侯府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杏花的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摇摇欲晃时,秦姨娘才缓缓开口道:
  “你说你,名字俗气就算了,做事还笨手笨脚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指望着进侯府,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真当那侯府是什么下贱的皮子也能进去的……”
  杏花听着这每日几回的讥讽,虽然心中已不如初回听见时那么气愤不已,但是依旧感到委屈和难过。
  秦姨娘抬起手,欣赏着自己艳丽的指甲色,嘴里缓缓道:
  “瞧瞧,说你几句就敢对主子甩脸子,这样放在从前在侯府里,早就被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杏花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低着头道:“谢秦姨娘教诲。”
  榻上的轻笑了一声,感觉心里的气也顺了,转过头来道:
  “端过来给我瞧瞧,正好也有些口渴了。”
  杏花立即将食案送上前。
  秦姨娘抬起纤手,拿着勺子在描绘着并蒂连枝花碗里轻轻搅拌了两下,看着碗中的燕窝,突然将手中的勺子重重地一甩,怒声道:
  “这送来的是什么层色的燕窝,是瞧着我失势了,就拿这些次品故意来糊弄我!”
  杏花被瓷碗里的汁水给猛地溅了一脸,还未待她反应过来,越想越生气的秦姨娘抬手一下子将面前的碗打翻在了她的身上。
  随后,秦姨娘像是发疯一样,将放在榻上小桌上的各种镜子和胭脂水粉盒子一咕落地全部扫到了地上,大喊道:“滚出去!你们这些个势利眼小人全部都滚出去!”
  反应过来的杏花顶着砸在身上七零八落的东西赶紧退了出去。
  听着主屋里传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庄子里的人如今都已经习以为常,继续做着手上的活。
  每回,只要有什么地方不合意了,这秦姨娘就要疯癫好一阵子。
  但是任他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秦姨娘整日锦衣玉食的,又不是像他们这些人为了吃顿饱饭卖身为奴,这一天天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有眼力见儿的人此时都不会靠近主屋附近,就怕一个不好被当成了发泄对象。
  一声惊雷,夹杂着狂风,伴随着豆大的雨滴落下,没一会儿,雨势越来越大……
  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秦姨娘独自站在窗前,一脸的怨毒。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
  “我一定会回去的……”
  “我送你一程吧。”
  听见屋子里突然响起的另一个声音,秦姨娘瞬间脸色大变。
  “是谁?”
  她转过头四处张望着,“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只听见犹带稚气的声音笑了笑,“这么说也对,我就是来索命的鬼魂。是专门来找你报仇的,嗷呜——”
  秦姨娘脸色发白,她听着耳边明显属于小孩子的声音,起初想着是庄子上的哪家顽劣的孩童故意吓唬她,但听到“报仇”二字,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但秦姨娘这些年来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手里也沾了好几条人命,她心底说不心虚是假的。比如,那次有个新来的小丫鬟不小心将手中端着的茶水泼到她最喜欢的衣服上,她下令杖责,她不喊停不许停,直到将那个小丫鬟给打死了。她当时便给银钱收买了在场的几个婢女婆子,叫她们悄悄把尸体给处理了。
  再比如,那年徐承廷身边有个叫什么梅心的通房有了身孕,她装作关心她的样子暗地里陷害她与家丁有染,最后梅心被打了胎送出了府,为了以防万一,她又派人将她在半路上给杀了,以绝后患;
  或者又是,她娘家哥哥强占了人家的田地,还失手将人给打伤了,后来她直接派人往那户人家放了把火,听说,那一家子人都没能逃出来。
  还有,很多……
  都是背地里叫人去悄悄处置了,不敢让人知道。
  秦姨娘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也害怕报应。
  一道惊雷照亮了黑夜。
  听见耳边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
  一个小娃娃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背后。
  雷声撕裂了天空,映着秦姨娘煞白的脸色。
  “是你!”
  **
  天空中,电闪雷鸣。
  听着那好似要将天都劈开的动静,庄子里的人缩在自己的被窝中,伸手将被子一蒙,盖住自己的脑袋,翻了个身,继续安稳地睡去了。
  主屋里,
  小娃娃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在地上痛得打滚的秦姨娘。
  “疼吗?”
  五脏六腑像是都在被刀子绞着,趴在地上的人痛得已经连喊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张着嘴,微弱地喘着气。
  但就连呼吸这么简单的动作,好像都是疼痛的。
  小娃娃也没期望听见回答,小奶声道: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很疼吧。”
  坐在软榻上的陪陪转过头,四处打量着屋子,自言自语道:
  “这地方可真好,靠山靠水,风景也好,用来休养身体是最好不过了。徐承廷对你可真够“善良大方”的……”
  秦姨娘捂着自己的肚子,痛得在地上又翻滚了一圈。她对着陪陪的方向伸着手,不知是想要求饶,还是干什么的。
  没有理会地上趴着的人,陪陪的两只小手撑在榻上,轻轻晃动着自己的双腿。
  “可惜,我既不是个“善良”的孩子,也不是个“大方”的孩子……”
  小脑袋抬起,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地上的秦姨娘道:
  “我喜欢有仇必报。所以……”
  小娃娃跳下软榻,站在她的面前,轻声道:
  “我来报仇了。”
  猛地一声惊雷。
  秦姨娘的脸上血色全无,她慢慢向上抬起头来,伸长着手,染着凤仙花色的艳丽指甲与她惨白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眼中满是惊恐与害怕,微弱地声音道:
  “求……求你放……放过我……我知……知道……错了……”
  陪陪退后了一步,躲开了她想要抓住她腿的手。看了看地上的人,随后轻声笑了一下,
  “你在骗小孩儿。”
  “我才不会相信你呢……”
  秦姨娘在地上费力地喘息道:“不……不……”
  小脸蛋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挣扎,
  “你跟于嬷嬷一样,都是大骗子。在人前的时候装作对我好的样子,没有人在的时候就偷偷地掐我,很痛的,你知道吗?也是,你应该不知道,又没掐在你自己身上。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趴在地上的秦姨娘已经痛得快支撑不住了。
  “对了,你知道于嬷嬷如今在哪里吗?”
  秦姨娘猛地睁大了双眼。
  陪陪继续说道:“她没有死,只不过是被打断了双手和双腿,变成了哑巴而已……”  “我想着于嬷嬷她好歹也照顾了我一段时间,如今她变成了一个废人,应该是不能再照顾她那宝贝儿子了。所以,当着她的面,她那宝贝儿子被抱走送给了其他人家当儿子。你是没有瞧见,她当时躺在地上,感动地都哭了……”
  秦姨娘已经被折磨得无力再抬起手来,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陪陪叹了口气,看着她道:
  “你之前待我吧,也还“不错”。这样吧,你一个人上路未免也太孤单了点,等一会儿,我回去后,就立刻把你的好儿子和好女儿一起送下来。也不用谢我,一家人吗,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听到自己寄予厚望的两个孩子,秦姨娘的瞳孔猛地紧缩,奋力张大着的嘴里发出急促的呵呵声,已呈灰白色的脸还在挣扎着。
  不过,很快,她就不动了。
  一双眼珠子睁得老大。
  死不瞑目的脸上满是惊惧。
  陪陪静静地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秦姨娘。
  “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附近的山上有很多好东西,可以用来送你上路……”
  上一个世界里,医术虽不精,药理却懂不少。占据了皇宫之后,她从太医院里还搜刮出了不少宫廷秘药,其中最多的就是毒药,无色无味,悄无声息间就能置人于死地。
  不止是太医院,就连内廷诏狱里,也有不少用来折磨人的药物。
  或许她真的天生就是做世界第一大反派的料……
  现在害原身身死的直接凶手已经没了,但是那些“间接凶手”又该怎么办?
  雨已经停了。
  山间,处处都是新鲜清新的空气。
  崽崽站在山腰,隔着朦胧的雾气,望着山下暗沉沉的庄子。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既然做了坏事,又怎么能不受惩罚呢?
  陪陪转过头,沿着山路,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着。
  她感觉到有些心烦意乱,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目的地又在何处,只是随意走走,等走累了,说不定就停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