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最后一天, 夏然上午去的尹祁家，尹湘玉有事不在，说会有人来。
经过两天的相处尹祁稍微有了转变, 不再那么难伺候，但他的基础实在太差, 夏然快丧失信心，有点带不动了。
他倒很悠哉：“我先给我女朋友回个消息。”
“……”
现在初中生不比他们那时, 早熟和时髦程度堪比大学生，凭尹祁的家世和性格, 他逃课抽烟去网吧夏然也不稀奇。
尹祁看着手机问她：“你有男朋友了么？”
夏然：“有了。”
尹祁抬了下眼皮：“你才多大？”
夏然说：“肯定比你大。”
尹祁放下手机：“那说不准, 现在为了赚钱虚构年龄当老师的多了去了。”
夏然：“……”
尹祁：“你多大到底？”
夏然抿了下嘴：“十五六岁。”
尹祁好像还信了：“真的假的？”
夏然无语：“当然假的，只是有人这么说过。”
尹祁看她的表情, 问：“你男朋友？”
“……”她和个小孩谈这个干吗。
“你学习有这种劲头就好了。”夏然先把打印的单词默写放到尹祁面前，“开始吧。”
夏然在等尹祁看完语文卷子里的一篇小说阅读时, 他家的门铃响了。
尹祁不动，夏然只好跑下楼开。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棕大衣，身材纤细。
夏然问：“你是？”
女人粲然一笑：“你是那个小家教？”
夏然呆了下, 嗯了声。
“我是尹祁他姐，梁思南。”女人伸出手。
夏然躬了下腰，握上去：“你好，我叫夏然。”
梁思南笑：“我们别站这儿说话了, 进去吧。”
夏然连忙不好意思地让路, 梁思南跟她说不用拘谨, 在后面把门关上。
“那小子呢？”
梁思南问着, 和夏然一起上楼梯，见到人就没好口气：“挺懒啊, 让你老师跑腿？”
尹祁头也不抬：“学习呢，别打搅我。”
“就你？”梁思南伸着脖子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尹祁停笔：“那我不学了，等你姑回来看见就说你不让我学。”
梁思南朝尹祁轻拍了下：“小样吧你。”
夏然看着这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还挺好玩的，然而在她给尹祁讲完那三个小题后就不好玩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突然明白了高中老师那两句“我就不可理解你怎么不理解”，“你不用理解，背下来就行了”的真谛。
夏然尽力保持微笑：“分析环境描写作用的题没有为什么，套用模版就可以了，描写了什么渲染了什么铺垫……”
尹祁还要问，梁思南端着水果过来。
“行了啊，死记硬背的东西还搞半天。”梁思南问夏然，“是不快到点了？”
夏然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梁思南嘀咕了句，说，“先吃点水果休息会儿再讲英语。”
尹祁丢下笔，语气不耐：“你个大记者不是成天见不到人，今天这么闲了？”
梁思南瞪眼：“你管我？”
尹祁回呛：“你还管我了呢。”
梁思南手痒想打人：“我看你老师在给你留点面子。”
尹祁哧了声，站起来。
梁思南：“去哪？”
尹祁：“上厕所也管？”
“……”
梁思南转眼看见夏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坐立不安的样子，笑了一下，让她吃水果。
“我俩闹惯了。”
梁思南见她不动手，叉了块水蜜桃给她，夏然说谢谢，接过。
梁思南说：“这小子就是看谁好说话，就歹着谁磨，他是不是经常烦你？”
夏然说：“还好。”……吧。
其实英语也这样，一个句子的主谓宾知道了就能出来答案，她就不明白尹祁哪里不懂，可能脑回路真千差万别？
梁思南知道自己弟弟什么脾性，说：“摊上这样的学生以后当老师都有阴影了吧？”
夏然腼腆一笑，说：“尹祁挺聪明的，可能就是对文科类的不感兴趣，不钻。”
梁思南笑了笑，问：“你是学文的吗？看你讲得很有条理。”
“之前教过的学生也是初中有经验了。”夏然说，“我高中选的理科，大学读了土木，现在又在考会计。”
梁思南抬抬眉：“听着还挺曲折的。”
夏然笑笑：“思南……我可以叫你思南姐吗？”
梁思南笑了：“当然可以，吃着说。”
夏然应下，拿葡萄吃，问：“你当时学的什么啊？”
“学的文。”梁思南说，“高中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想当记者，后来就考了传媒，现在还真当上了。”
夏然听尹祁说的时候就记住了，她有自己的心思。
“做记者怎么样？”
“怎么说呢，没进这行前觉得神圣，有一种使命感，进了才发现就那样，好坏都有，关键是自己怎么看。”
夏然嗯了声，安静下来。
眼前的姑娘看着小小的，瘦瘦的，身上却有一股劲儿，透着坚毅。
梁思南问她：“对记者有兴趣？”
夏然扯扯唇：“以前有，现在不知道了。”
梁思南听完还是有些惊讶的，奇怪她的经历，不过第一次见有些话题还是适可而止。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问我。”
夏然像个小迷妹：“真的吗。”
梁思南笑着嗯了声。
夏然扫码添加，梁思南一边改备注一边念她的名字。
“夏……然。”
“嗯，夏天的夏，然后的然。”
梁思南看她：“我觉得你的名字有点耳熟。”
夏然：“是吗。”
“嗯。”梁思南说，“好像在哪里听过。”
夏然笑笑：“可能有重名吧。”
后面结束了，梁思南要给她打车，夏然说有人来接我。
电话来了，夏然道别。
梁思南拍尹祁的椅子，说：“跟你老师说再见。”
尹祁没反应。
梁思南骂：“臭小子。”
夏然笑了笑，挥手下楼。
蒋行冬说路口堵车，要等会才过来。夏然去了一个好停车的小公园等他，听着歌翻了会评论，身前投下一道阴影。
她抬头，蒋行冬在笑。
夏然伸出手抱住他给自己充电，蒋行冬揉揉她的脑袋。
“你像打了一场硬仗。”他说。
“是啊，终于打完了。”夏然长叹了口气，又开心道，“还挣了点小钱，够养活我俩几日了。”
蒋行冬笑了：“几日后呢？”
夏然闭着眼睛：“把你卖了吧。”
蒋行冬：“合着你是把我当猪养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夏然笑着松开他，拉他坐下，头靠到他的肩上。
冬天的公园萧瑟冷清，没有人来，那条弯曲的鹅卵石小路上铺着一层枯叶，年迈的枝条颤颤巍巍，不知明年是否还会长出绿叶。
“我今天认识了个姐姐，有些羡慕她。”夏然说。
蒋行冬低头：“怎么了？”
夏然说：“就觉得她随性洒脱，有喜欢的事，虽然可能也困难，但一直在坚持着，很好。”
“你呢？”蒋行冬问。
“我啊，”夏然淡淡道，“我还停在找喜欢的事上，也可能找不到了。”找到了也可能没机会了。
蒋行冬握住她的手：“没事，我们还年轻，三十岁都不算晚。”
夏然发愁：“要我三十还没找到怎么办？”
“还有四十、五十呢，急什么。”蒋行冬玩乐，“再不行，我就勉为其难地养活你呗。”
夏然哼了声：“我找不到也能养活起自己。”
蒋行冬笑：“志气很高啊，那连我一起养着吧。”
“行啊，”夏然嘻嘻笑，“养胖了就卖了，再赚笔大钱。”
“小财迷，”蒋行冬捏起她的脸蛋，“钱有我好吗？”
夏然快速摇头：“没有。”
蒋行冬夸：“识货啊。”
她头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比作货的。
夏然转过身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是，我们冬冬多温暖啊。”
蒋行冬：“……”
夏然深吸了口他的味道，缓缓呼出。
“我第一次考研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在公众号写文的作者，她性格很丧还被病痛折磨，但她写出的文字很有力量，也一直在坚持写，我把她当成动力。她后来被迫相亲有了男朋友，我就有些嫉妒她了。”夏然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露出一双眼睛，“我是不是很坏，有点看不得她好？”
蒋行冬捋了捋她微乱的发丝，说：“我先问清楚一件事，你是嫉妒她还是嫉妒她男朋友？”
“别搞笑。”夏然轻捶他一下。
蒋行冬笑了笑，问：“现在还嫉妒吗？”
“不了，我也有了呀。”夏然说，“不过还要看你的表现，她男朋友对她可好了。”
蒋行冬不乐意听了：“我对你不好？”
夏然说：“好呀，谁都比不了。”
蒋行冬满意了：“那你表示表示。”
夏然瞬间坐直：“你想我怎么表示？”
蒋行冬凑过去，低声：“吃完去我那里陪我睡会儿。”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蒋行冬压抑着：“我这两天都没睡好觉，一做梦就想你……”
夏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流话。
“好。”
宋霞今天去了工厂，让夏然在外面解决午饭，她可以回家得晚一些。
……
窗帘隔绝出两个世界，屋外日头高挂车流匆匆，屋内昏黄暗淡人贴着人。
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好快。
夏然轻推了下还拱在身前的男人，说：“我困了。”
蒋行冬讨好地亲了亲：“嗯，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轻点。”
夏然咬着唇低眸看他，即使早有感觉，这一看让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她小声提醒：“我还有一周当助教的时间。”
蒋行冬的理智回来些，问：“那是下周每天都可以待一会？”
“嗯，”夏然颤了下音儿，“如果不耽误你上班的话。”
蒋行冬松嘴，起来：“你不可以反悔。”
“不会的。”夏然说，“我也会想你啊。”
蒋行冬听了心潮翻涌，得寸进尺道：“那再来一会儿。”
“………”夏然想打他。
那句话是她先说的，后来的主动和引导都是他做的，再来一次她也不会像那晚那么勇敢，但有些事就是发生了。
他义无反顾地又去瑶城，每天陪着她，付出的可能比她想的更多。而她自卑感作祟，害怕表达真实，还要将他推远。如果没有他的耐心，可以想象，他们会流于琐碎，然后分开。
那晚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是坦诚相见了。她再矜持就没了意思，也开始慢慢地跟他吐露心底最深层的念想，甚至见不得光的邪恶。
因为他，她试着与自己握手言和。
“你轻点儿呀。”夏然忍不住轻责，真咬疼了。
“知道了。”
他低哄着，手也不老实起来，夏然被他压在身底下了。等他终于舒坦了，抱着她去冲了个澡，才老实地躺在床上拥着她。
夏然软塌塌地靠在他怀里：“你记得喊我起来。”
蒋行冬抚着她后背：“嗯，睡吧。”
夏然想起件事，和他商量：“我们以后买菜回来做吧，老是在饭店吃不卫生也浪费钱。”
蒋行冬答应：“好，还节省时间。”
夏然自动忽略他的流氓暗示，问：“你会做饭吗？”
“不会。”
“我也不会。”
俩人干瞪了会儿眼，夏然说：“那我争取这个冬天学会。”
蒋行冬笑笑：“不用，找阿姨来做，我们回来就能吃上。”
“也行。”夏然说，“不过我还是学吧，反正早晚都得自己做。”
蒋行冬低眉：“做给我吃？”
夏然：“嗯。”
蒋行冬可开心：“那我有口福了。”
“万一不好吃呢？”夏然慢慢眨着眼睛。
蒋行冬笑说：“肯定好吃。”
“马屁精。”
说完，她笑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