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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崔故还记得第一次见裴贞的时候。
  那是个难得的晴天,  先生说有贵客驾临,让他们管好自己,不要太闹腾。他很好奇,  在人上山的时候远远的望了一眼。
  那是个姿容清雅的青年,穿一身雅致的蓝袍,腕间坠着串琉璃玉珠,  眉眼温和带笑,透着股清贵气,  和那些普通的世家子气质不太一样。
  裴贞那时便是名扬天下的剑修,  同昆仑剑阁的先生是好友,  来看望朋友的同时顺带看看裴绮。
  他偷偷摸摸的跑去会客厅偷看,  路上碰到了谢思弦,  两个小孩鬼鬼祟祟的蹲在角落窃窃私语。谢思弦看着裴贞啧声,  “听说他是当今世上最年轻的十境修士,一手剑术登峰造极,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比他更厉害!”
  “可你是乐修,如何打的过剑修?”
  “……谁说不可以,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按在地上打!”
  他们俩摩拳擦掌,  然后大门被裴贞以袖风扫开,俩人糖葫芦似的滚进院子,同裴贞打了个照面。
  虽然是裴绮的兄长,  裴贞同裴绮却并不相像,裴绮清冷却更内敛,而裴贞虽然总是笑着,但他却敏锐的感觉他的笑中带着股冷锐,  像冰做的刀,  虽所有所克制,  但还是看得出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如裴绮好,而且裴贞身上的气息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裴贞出身世家大族,修炼境界极高,他的妻子是北方皇族,有倾城之姿,而他不过而立便已经是名扬天下的修士,有妻有子生活圆满。崔故那时刚刚九岁,对这种生活很是羡慕,不过他依旧不怎么喜欢裴贞。
  对别的长辈他都是黏黏糊糊的,缠人的根,只有见到裴贞时方才十分拘谨。
  话说裴贞住在昆仑的时候他和裴绮还闹了个笑话。
  那时也裴绮也只堪堪十岁,平日虽然一本正经,看起来什么都懂,但被家人瞒的太好,对两性之间的事情不甚了解,听说是小时候撞见了裴贞和自家夫人亲热,然后被自家懒得解释的兄长给糊弄了,觉得和谁亲嘴了谁就会怀孕。
  后来有一日他和裴绮上山摘果子,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蹦到了裴绮身上,同他打了个啵,崔故倒是觉得没什么,裴绮却被糊弄的晕了头,觉得崔故怀了他的孩子。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被裴绮各种悉心照料,直到三个月后他摔了一跤,裴绮对他的肚子过分紧张,这才发现事情不对。
  事情搞清楚以后,自然是一番嘲笑,此事成了裴绮为数不多的黑历史,时常被几个朋友拿出来开玩笑。
  裴贞对裴绮自然是极好极好的,他曾经看见裴贞在下雨天蹲下身背着裴绮下山,十境的修士,那一刻竟有些像人间的普通凡人,同他弟弟相处时,他眼里的冷意会稍稍融化一些。
  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好,他曾经很羡慕。所以从杀掉裴贞的那一刻,崔故就知道他和裴绮已经完了。
  不过他倒从来没后悔过。
  完了就完了吧,虽然不舍,但他如今也只求能明明白白的活着。
  崔故从一片昏沉中醒来,许是睡的太久,精神倒是养回来了不少,灵力运转顺畅,碎裂的魂魄如同泡在温水里头,十分舒服,连带着身上的伤口都好了个通透,他一时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妖界。只是抬手摸一摸,胸口的小凤凰不见了踪影。
  骤然清醒,他睁眼,只见数挂樱色的帷账重重叠叠的蔓延出去,空气中蔓延着镇魂香的气息,房间内倒是安静,半个人影都没。
  掀开被子下床,屏风侧摆了叠雪白的衣裳,他拎起来抖了抖,往身上一披,走到窗子边,轻轻一推,窗户开了。
  没有禁制。
  头顶也没有忽然掉下来几个乌衣卫。
  警惕的后退,崔故又偷偷拉开一条门缝,同样的,安安静静,院子里带着股冷意,角落里还有未化完的残雪,几树白梅立着,满院子的梅花香。
  太反常了,按道理说裴绮应该拿上百八十个护卫把院子守着,再往他身上套个四五道锁,免得他跑了才对。
  现在什么都没有,崔故觉得这有陷阱。
  蹑手蹑脚的退回去,他脱了衣服爬上床,被子一拉,躺平装睡。
  一夜未眠,第二日大门方才被人吱呀一下打开,他睁开半只眼,樱色的轻纱后是个纤细的影子,灵力微弱,是个女子。
  她将水盆放在桌上,将重重纱幔掀开,又将炉中的镇魂香换作水沉香,这才重新端了盆子过来,坐在床侧给他擦拭手脸。
  崔故手指微动,正想着怎么将人打昏,屋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走进来了。
  “首座。”侍女起身行礼,裴绮挥手示意她退下。床榻上崔故睡的很熟,大概是药效太好,受伤又重,他已经躺了三日,三日不见醒。只静静躺着,脸上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裴绮伸手,本欲探脉,余光却瞥见一角微皱的外袍,放在屏风侧的矮桌上,应该是尽力的还原过了,只是折衣服的能力不太好,边角多少有些圆润。
  裴绮将手缩了回来。
  青崖派人过来问责,三天便来了三道,要求他将崔故交出去,被他一概拒了。
  帝都也派人过来问安,据说是妖界来了消息,以落在妖界的皇族三殿下和其他八十余位人质为码换回崔故和丹媛小殿下。
  他这才知道,根本就没丹渊这个名字,从来只有丹媛,崔故顶了自家侄女的身份过来搞事情,果然和从前一样冲动鲁莽。
  试了试水温,裴绮拧了帕子,他抬起崔故的手,细细的将他的十指都擦干净了,垂着眼,他看着崔故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地勾了勾唇。
  “想不想见丹媛?她已经好几日不吃不喝了,不知道幼年的凤凰可以饿几顿?”裴绮沾水的手指落在崔故的眼睑上,将他的眼睫濡湿,“我未设禁制,本以为你会跑,没想到你还当真睡到我来,徊之,你是不想走了吗?”
  话音未落,崔故闪电般出手,一把拽住裴绮的衣领,翻身压上。水盆倾倒,床湿了一半,裴绮倒在床侧,手被按住,发簪散了,满床的长发,如同绸缎。崔故一膝盖压在他胸口,身形微躬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带我去见她。”
  “她在西院,你想去便去,没人拦你。”裴绮看着他,神色还算平静,“不过记得穿衣服。”
  崔故犹豫半晌,松开裴绮,勾了桌案上的袍子,转身往西院去了。
  阳光晴好,院子里的雪已经化了个干净。崔故飞上屋顶,温暖的光线落下,周身都泛起了暖意。
  “往前走再右转便是。”裴绮的声音在檐下传来,崔故不搭理他,却还是按照他的吩咐落进一个院子。
  梧桐木影婆娑,阿媛化作鸟形落在树上,正蹲着晒太阳。见他落在院子里,阿媛两眼一亮,化作人形就直接飞扑过来。
  “小叔叔!”
  崔故把她接了个满怀,摸了摸她的脑袋,“最近过得如何,瞧着像是瘦了。”
  阿媛哼唧两声,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小叔叔不在我吃不下东西,对了,我们在什么地方呀?”
  “锦都,凡人的王城。”裴绮自回廊处绕过来,他望着崔故,眼里无悲无喜,“不过你们也呆不了几日了,妖界要派人换你们回去。”
  随后裴绮冲丹媛俯身,“丹媛殿下,前几日失礼了,还请见谅。”
  阿媛将头一扭,不搭理他。
  裴绮也没生气,只是让他们自己寻个院子,吃食什么的都会有人送过来,等到两界协商好换人的地点后,就可以走人了。
  说完也不留恋,直接转身利落的走人。
  崔故摸着阿媛的头毛,看着裴绮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
  锦上仙都,衍天君的私邸算是比较寒酸的了,别人都是玉树琼花,琉璃青瓦,只他是个仿江南的青瓦白墙,墙头冒着普通的竹子,梅花之类的凡俗之物。
  同永明城百姓的态度相反,帝都没几人喜欢裴绮。都是修仙的,就他每日冷着张脸,大部分时候连眼睛都是闭上的,瞧这轻慢又冷漠,他还杀人如麻,一身的戾气特别重,必须得到青崖定期清理,不然怕不是早就入魔了。
  因此衍天君回朝后府邸前门口罗雀,除了青崖和宫中的人外,再没人愿意靠近。一部分是因为讨厌裴绮,还有一部分却是因为崔故回来了。
  那个打架不要命的混世大魔王回来了。
  年幼的从小听崔故主角的鬼故事长大,年长的基本上都还记得太初之乱,那时候的崔故简直就是个疯子,就算没被他打过,多少也见过他扛着止川剑杀人,一剑破万法,那种震撼和惊惧不是一两日能消退的。
  所以裴绮每回仙都都会清净一段日子。
  他离开崔故的院子,行至最偏的一处院门,随着行走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神色也露出遮盖不掉的疲惫,等单手合上房门时,便再也支撑不住,他跌跪在地,白袍委地,暗红的血块自口中涌出。
  不过他神色尚且冷静,自怀中摸出一瓶药,手指无力,扒拉了半天方才打开。漆黑的药丸混着血被他咽下,他抬袖将斑驳的血迹擦干净,仿佛忍受极大的苦楚般,额头尽是冷汗。
  以剑撑着身体爬起来,裴绮倚在门口,自怀中取出碎玉,轻轻地摩挲。他笑了笑,眼底却空荡荡的,如同荒芜不知归处的风。
  “你该去一趟青崖了。”窗户处有响动,裴绮抬头,谢思弦扒开窗子,坐在窗沿处看他,神色复杂,“再熬下去你真的会死。”
  “知道。”裴绮将碎玉塞进怀里,他起身,脚步有几分虚浮,“等把他送走了,我便回青崖。”
  谢思弦轻轻落地,“神君同小皇帝商量出来的时间,后日午时,天清陵,互换人质。”
  “你要是想他,便多陪陪他吧,毕竟今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不必了。”裴绮忽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倒显出几分少年时期未尽的真挚来,“我同崔故……我们早就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思弦:何弃疗?
  裴绮:不要搭理我,我想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