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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们去了裴家。
  那时的裴家还是世家大族,  家中父辈是朝廷中人,同皇家关系亲密,兄长则与仙门中人有过多牵扯,  裴家地位非一般世家可比。
  崔故失血过多,一路昏厥,裴绮给家中人传了消息,  最后带着崔故去了锦上仙都的裴家别院。此时崔故已是气若游丝,心脉俱损,  往昔修为功亏一篑,  医师说基本没救了,  就算救回来往后也不能再动用灵力了。
  崔故昏迷了多少天,  裴绮便在一侧守了多少天。
  崔故在床上躺着,  呼吸微弱,  发着高烧,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裴绮便抱着他,以自身灵力给他续命,  他想,  他就是死在这里,也要让崔故活下去。
  裴贞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的傻弟弟耗尽心力,  摇摇欲坠的给崔故续命。
  “你是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吗?”裴贞怒不可遏,把裴绮拉出房门打了一顿,最后还是受不住裴绮下跪求他,终是出手救了崔故一命。
  昆仑一案最后还是平息了,  前去昆仑围杀的那一支队伍总共六百人全部死在了昆仑山上,  长生司前去调查,  裴绮听裴贞说,外围还好,能看见几具尸体,但昆仑中心已毁,像是被什么炸了一样,什么都没留下,连人的尸体残渣都没有。只能将其归为自毁元神,同归于尽了。
  这事情很玄乎,裴贞说自己需要奉命去查,未来很久都不会在京都,让裴绮自己好自为之。
  而崔故虽然昏沉了很久很久,但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他醒时冬意已浓,恰逢锦上仙都落了第一场雪,明灯华彩,山河锦绣,屋子外有人在放烟花,一层层的烟火在天幕炸开,雪映西窗,裴绮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险些哭出来。
  崔故形容枯槁,却还是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安慰道,“别哭啦,我从鬼门关回来了,看见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要听我给你讲鬼故事啊?”
  裴绮没给崔故讲故事的机会,直接将人按在床上渴求的亲吻,崔故的脸瞬间涨红,却没有推开他。
  屏风后数声轻响,纱幔坠地,烟火城内息了一回,片刻后更大的烟花炸开。
  而裴绮怀中,肤色雪白的少年散着头发,轻轻的回抱着他,身体微抖,背脊浮了一层薄汗,他瘦了太多,身上薄薄的一层皮肉裹着骨头,抱上去时却是温热柔软的。明明应该疼的厉害,崔故却一声不吭,他耳垂红的快滴血,平日里张扬至极的眉眼染了湿气,显出几分惹人凌虐的可怜来,被泪意洗过的瞳孔映着雪色映着他,这是如星星般的璀璨。
  是属于他的星星。
  可日月有交替,他人在锦上仙都,被父兄下了禁令,禁止出城,若想在一起,便只能将崔故养在宅院,但崔故不是能被人豢养在后院取乐的美人,他的少年是那样的耀眼,终有一日他会名扬十四州。
  病好以后,他便让崔故走了。
  他送着崔故出了锦都,看着少年背着剑,挥手远去,天青如黛,他站在春风中送别,虽是离别,但却是满心欢喜。
  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分别太久。
  等兄长回来,他便要收拾收拾东西陪崔故去闯荡江湖。
  在裴府的日子并不是很无聊,毕竟家里有个活泼的小辈,裴四九每日在他院子门口探头探脑,问他“小叔叔小崔哥哥怎么还不过来玩呀?”
  “他有事,过段时间你就能见到他了,等他回来,应该就能在锦上仙都多呆上几日,到时候我们带你去钓鱼。”裴绮将裴四九抱起来,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传了老远。
  家中事务清闲,她偶尔也听见自家嫂子的抱怨,说他兄长这段时间像是在做什么事情,一直不回家,连家书都少了不少。气的她捏帕子诅咒,裴贞再不回来不如死外头算了。
  裴绮不好掺和兄长的家事,但他并不如何在意,毕竟剑修若想剑术更加精进,确实需要找各种人挑战,而不少隐士住的地方极其古怪,一时出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他对他哥总是有种盲目的自信。
  如此过了两年。
  他每日在家中习琴,时不时收到崔故的传信,说是碰到了昆仑的旧人,又交了几个朋友,在行侠仗义的时候剑诀又上了数层,最重要的,他捡到了一个孩子,在沧州买了一个小山头,说是要搭个小房子,到时候开山立派,让他过去做压寨夫人。
  裴绮看着崔故的书信,时常一个人笑上许久。
  那些书页被他珍而重之的放进一个匣子里锁上。
  两年不见,他想崔故时,偶尔会挑上一根竹枝,脑袋里回忆崔故的剑术,一点点的模仿,一练便是一整日。
  父亲给他解禁的那日天气很好,他在书房听着父亲唉声叹气,说是不拦着他了,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随他去找崔故吧,现在看着他就烦心。
  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却忽略掉了他父亲眼中的悲凉,一骑轻骑,他身无一物,直接出了锦都,却不知裴家已是灭顶之灾。
  裴绮离开后的第二天,乌衣卫冲入裴府,满门屠尽,只剩下被他嫂子藏在密室的裴四九。
  他于半途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室死尸,他的嫂子横剑自刎,死不瞑目,眼中似有不甘。他自密室中找到了呆呆木木的裴四九,小小的孩童蹲在角落,正借着一处透气的孔洞同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对视。
  他捂住了裴四九的眼睛,将人自裴家带离。
  随后自然是无尽的追杀,所幸他碰到了崔故。少年身量拉长了不少,境界亦是,在外两年,身染风霜,却被磨砺的越发锋芒毕露,携带一身夜色,带着他杀出重围。
  他们去了不归山。
  大抵是劫后余生,一路上一声不吭的裴四九忽然抱着崔故的腰哇的一声哭出来,崔故手忙脚乱的将小孩抱起来安慰,刚把裴四九举起来,裴绮就凑过来将崔故连同裴四九一齐抱住了。
  身上血腥气未尽,他声音沙哑,“崔故,我没有家了。”
  崔故腾出一只手抱住他,“没事,你还有我。”
  裴家在朝中声望极高,他嫂子更是北国公主,次此灭门,天下震动。
  后来天下乱了,情势一日比一日严重,各地起事,十四州战乱四起,他们打至锦上仙都,长生司拼死反抗之时,他落入陷阱,本以为自己会死,却见到了自己久别的兄长。
  他总觉得,自己这一生总是在犯错,若是他再厉害一点,选择再正确一点,昆仑不会灭,裴家不会灭,他的兄长不必去死,崔故也会好好的活着……
  记忆扭曲破碎,他又疼了起来,如同被刀刃凌迟,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场空。
  他看见了崔故剑下的兄长,腕间琉璃珠滚落一地。
  看见身负三十万冤魂的崔故,他那样的悲伤,眼里像是要落下泪来,他抬手想捧住崔故的脸,却只听见自己说,“我已修无情道,多谢,杀了你,我道心可成。”
  再往后,便是眉心一点冰凉。
  他自混沌中睁眼,看见崔故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垂坠自自己面前,长发坠地,那双本来含着怨恨的眼里此时却是一片清明,漂亮的像是星星,他俯身在他唇角一吻,轻声说,“裴绮,这是你欠我的。”
  随后是血肉破碎的声响,他眼前炸开一片赤红,温热而粘稠的液体划下,有些落进了嘴里,腥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而重物跌落在怀里。
  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有疼,细密繁复的疼笼罩上来,他像只被活剐的鱼,拔掉鳞片,扯出内脏,全身都丧失了力气,只剩下呼吸,而呼吸是漫长的,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绝望。
  “崔故……崔故……崔故……”裴绮将破碎的肢体聚拢,可尸体已经碎了,血就像碎瓷瓶子里头的水,不管怎么样都会漏出来。
  他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但他无暇去管,只是低头用他学了许久才学会的回春术治疗,可治不好了,怎么都治不好了。
  没了生气的尸体,如何都粘合不起来。
  他的星星碎了。
  自此漫漫长夜,只剩他一人。
  那个会蹲在琴阁后门口偷偷摸摸给他送花,下雪时翻院墙过来给他暖被子的少年消失了。
  他带着满身的星辉,归去了天上。
  裴绮猛地睁眼——
  水幕摇曳,上头飘着几块浮冰,大概是冻久了,身上的痛感都有些麻木。他自水中起身,心头的创口已然恢复原状,血肉整合,光洁如初。裴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还活着。
  “醒了?”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裴绮垂眼,“多谢神君相救。”
  这是一方如棺材般的玉髓盒子,内里装满了药液,药汁落在身上带起几分刺麻。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想掺和,但何必打的这么难看。”神君拿手比了比,“幸好偏了那么几分,不然你整颗心脏都没了的话,就算是我也救不回来。”
  他丢给裴绮一件衣袍,不住埋怨,“你个败家子,在我这躺三年,不知道废多少药材,以后可得还回来。”
  “劳烦神君了,我明日便让乌衣卫送来。”裴绮穿上衣服,随后便听见神君以一种含笑的语气问他,“为何你的魂魄污染这么严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入魔了呢?”
  “大概是前些日子人杀多了吧。”裴绮将腰带系上,他转身朝着神君行礼,“我沉睡如此之久,只怕长生司出事,便不在青崖逗留了。”
  “去去去,当我愿意留你啊?”神君挥袖,袍角新绿,是翠竹的颜色,只是袍角之后,隐约可见一面镜子。
  裴绮垂下眼睛,起身退去。
  青崖风雪一如往昔,他过了一线桥,刚至青崖出口便碰上了谢思弦,一脸风流的青年裹的像个粽子,凑过来同裴绮搭话,“恭喜恭喜,身体有没有好些呀?”
  谢思弦手指微动,借着宽大的袍袖丢给他一个瓶子,“新做的丸子,药效不错,但后劲挺大,你得悠着点用,吃的少还可以撑个几年,你要是吃多了把自己药死,我可不管。”
  “多谢,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裴绮冲着谢思弦轻轻一笑,倒是十分真挚,他握住药瓶,头也不回的下了青崖。
  留得谢思弦站在风雪中一脸懵,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今儿个太阳没打西边升起来啊?怎么对我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滴,稍微提醒一下,梦境是破碎的,不是完整的。
  现在还早,说不定还有二更……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