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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我身体恢复好了些,长风道长就来看了我们,还带了婆子来教我们琴棋书画、如何煮茶、看账、做饭等等。长风道长说道观终究无法长久留女子居住,让我们学了一技之长,以后在外谋生会容易些,不至于吃太多苦。

        长风道长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笑起来很慈祥,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道观里所有好的东西都紧着我们先用。我们姊妹几人那时候都十分感恩于道长对我们的救助,暗暗数次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道长。

        我在那住了快满一年的时候,观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告诉我们长风道长欲自尽。我们当时听说后,都过去探望道长,方得知道长竟是凉国的太傅,因为亡国了才不得不在道观里修行。如今有凉国的臣子来找他,求他出力。道长无能为力,心中悲凉愧疚万分,便欲自尽。当时大家极力劝阻道长,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姊妹中也不知是谁带了头,大家一起跪下并誓,会竭尽全力帮道长复国。”

        朱寿听到这不禁挑了下眉,想不到这帮凉国余孽还有点头脑,居然用这种招数培养细作。所谓驭人,攻心为上,没有什么会比发自真心效忠的细作更让人觉得妥帖了。

        叶初棠忙又抱住了郑玲歌,拍拍她的后背抚慰,“我可怜的玲歌,被他们骗得好惨!可这不是你的错,你失忆了,过去一切都是空白,就如一张白纸,自然是他们给你画什么就是什么。”

        叶初棠安慰的话语正中郑玲歌的心事,郑玲歌点了点头,热泪愈加汹涌。

        “当时不觉得如何,如今回想起来才意识到,我那一年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道长不易,救命之恩大过天,我们该好好报恩于道长’。”

        郑玲歌接着告诉叶初棠,跟她同住起名女孩里,在道观呆的时间最久的是三年。她因为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被期以重望,所以才不足一年就被安排到了平原王府。

        “起初只是府里洒扫的婢女,后被管家提点了许多,渐渐就在大王跟前出了头,当成了大婢女。近两年,平原王府里的事都是我和管家在做主。”郑玲歌在提到平原王的时候,把头垂得很低,手在微微颤抖。

        叶初棠猜到她可能有事在瞒着自己,转头看向朱寿,问他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给郑玲歌换一身衣服。

        朱寿应承。既然郑玲歌肯在叶初棠跟前开口,也有皇帝陛下的嘱咐,他当然要给开个方便之门。

        叶初棠特意让熙春取来了新衣,给郑玲歌穿上。胭脂色绫罗做成的大袖,上面绣有栩栩如生的粉色桃花,穿在郑玲歌身上既衬气色又显身材,妙的是长短正好,像是早就量身定做过一般。

        “我怎么好穿叶娘子的新衣。”郑玲歌有几分惶恐。

        “叫我棠棠就好,”叶初棠开心地打量郑玲歌这一身,连连称赞漂亮,“纠正一下,这可不是我的新衣,是你的。”

        “我的?”郑玲歌惊讶,她一个婢女,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华贵漂亮的衣裳。

        “每年四季,府里都按照规矩给你做衣裳。肥瘦身高都是我和二婶娘大概推算出来的,没想到居然挺准的。”叶初棠满意地笑了,反问郑玲歌,她们是不是很厉害。

        郑玲歌又哭起来,一把抱住了叶初棠。

        “有家人姊妹的感觉真好。”

        “我还给你备了很多首饰呢,不好都拿过来,等回府的时候给你看。”

        “嗯。”郑玲歌抽泣着应承。

        叶初棠拉郑玲歌坐了下来,先让她喝了杯茶,尝了两口如意食肆做得的松仁糕,才开口对她道:“咱们这次能得陛下赦免实属不易,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好好珍惜,不能有一点隐瞒,你懂我的意思吗?”

        郑玲歌拿着点心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那你可能做到事无巨细,坦率地告知你所知道一切?”叶初棠见她有些犹豫,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郑玲歌不再犹豫了,立刻点了头。

        叶初棠便要研墨,记述郑玲歌所说的一切。郑玲歌接过墨,添了水之后,主动为叶初棠研墨,然后低声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叶初棠笔停顿了一下后,便流畅地记述下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放下笔时,叶初棠终究没忍住,问郑玲歌:“你与平原王之间可有感情?”

        “我不知道。”

        郑玲歌头低得很深,每次提到平原王,她都会下意识这样。

        “那你心悦他吗?”

        郑玲歌怔愣片刻后,慢慢地点了下头。

        “你们睡过了?”

        郑玲歌继续点了下头,并做好了被叶初棠震惊唏嘘的准备。

        叶初棠立刻点了郑玲歌脑门一下,“那就行了,得到了便没什么遗憾。下一步痛快忘了他,有姐妹在,男人如衣服。”

        郑玲歌:“……”

        “你若是喜欢他那种长相的,我以后专门挑几个长相类似的伶官给你,让他们天天唱歌哄你开心,这可比某人暴躁怒吼强。”叶初棠介绍道。

        郑玲歌睁大眼,惊奇地看着叶初棠。

        “男女感情这种东西莫强求,穿衣吃饭,寻欢作乐,哪一样都比这个更可靠更长久。”叶初棠继续劝了郑玲歌两句。

        郑玲歌本来沉重的心情,因为叶初棠这两句话,忽然轻了许多。

        叶初棠让郑玲歌签字画押后,走出门,将供状交给了朱寿。

        朱寿也在这期间,证实了郑玲歌的媚药之说的确属实。管家给出的解释是说怕郑玲歌知道自己要毒死皇帝会在表情上露出破绽,所以才骗了她。当然这也侧面反映出,郑玲歌的脾性并不恶毒。从府中其他家仆的评断来看,她为人比较安静和善。

        看来这郑玲歌确实如叶初棠所说那般,是被恶贼利用了,迫不得已。

        朱寿在看过供状之后,惊讶地看向叶初棠:“平原的病之所以一直久治不愈,竟跟她有关?”

        叶初棠点头。

        朱寿拍了拍供状,“那她身上背着的罪名可又多——”

        “料到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不太可能只做今日这一桩恶事,”叶初棠叹道,“幸好没出人命,我会请宋神医为平原王调理身体。”

        “平原王大概要疯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平原王对郑玲歌那是有不一般的情愫。

        朱寿叹了口气,又对叶初棠道,“这供状里有很多重要的线索,想不到她知情的东西比管家多,上面还有人联络她。既说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不妨就趁机放线钓大鱼?”

        “我也正有此意。”叶初棠道,“我大哥被抓那事,可查出跟东海王的关联没有?”

        朱寿摇头嗤笑,“必然查不出来,这尾巴要是能被你拿到,他就不是东海王了。”

        叶初棠深吸一口气,自己给自己鼓劲儿,“没事儿,总有办法治他。”

        “我倒是顺便查明了,那名被李山花‘丈夫’摔死的婴孩身份,就近在村民手里抢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奸恶之徒的孩子。”

        叶初棠早料到了东海王可能在说假话骗他,但是当她真听到事实确实如此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受。

        朱寿在向萧晏禀明情况之后,就匆匆带人走了。

        随后有内侍来传话,让叶初棠和郑玲歌觐见。

        叶初棠便带着郑玲歌去见萧晏。

        堂内,萧晏身着金线绣制的祥云纹黑袍坐在上首位,平原王萧礼穿着一身青袍坐在下首位。

        郑玲歌一身胭脂色衣服很扎眼,一进屋,萧晏和平原王都在她身上。不同的是,平原王一直没移开目光,萧晏则扫了一眼之后,便目光冰冷地刺向叶初棠。

        叶初棠在带着郑玲歌拜见萧晏之后,她就拉着郑玲歌起身,特意站在郑玲歌的身前侧,挡住了平原王瞪向郑玲歌的目光。

        “既将功赎罪,便还要留下来继续做婢女,这身衣裳该换下来了。”秦路凑到郑玲歌跟前,笑请郑玲歌跟着婢女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