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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男人结实健壮却又布着大大小小伤疤的胸膛展现在眼前。

        第一次看到男子的身体,云黛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羞赧,而是诧异和心疼。

        她没想到他的身上竟有这么多伤,新疤旧痕,这一道那一块。鼻子蓦得一酸,胸口也好似压上一块沉甸甸的巨石,闷得快喘不上气。

        这些年他在北庭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明明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像谢仲宣谢叔南一样,当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

        “怎么又哭了?”谢伯缙气息虚弱道。

        “没、没哭,是你看错了,是雨水。”云黛擦了把眼睛,低头走到他背后,纸上得来终觉浅,如今亲眼看到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胃里一阵一阵翻滚着,几乎要吐出来。

        强压着心底的害怕,她努力回忆着医术上的止血包扎术给他处理着伤口。

        这时,踏云忽然打了个响鼻,走上来拿嘴巴蹭了蹭云黛的胳膊,又叼起一块她撕碎的衣袍带。

        云黛一惊,扭头看向踏云,踏云又嘶鸣一声,旋即转身跑走了。

        “踏云!”

        望着那很快跑没影的马,还有愈发昏暗的天色,云黛的恐慌达到了极点,“大哥哥,怎么办,踏云突然跑了,我们怎么回去呀?”

        谢伯缙坐着歇息这么一阵,也渐渐聚了些精神,他道,“踏云有匹忠义好马,它应当是回去搬救兵了。”

        云黛猛地响起昨日许灵甫说的那个踏云背着谢伯缙出沙漠的故事,悬起的心重新放了下来,“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就在这等,我的袍服碎片,嘉宁庆宁两位姐姐都认识的,意晴和她兄长也认得的。”

        缓了缓心神,她又聚精会神给谢伯缙包扎起伤口。

        过了一阵,伤口包好了,雨却还下着。

        云黛浑身都湿透了,再看脸色苍白的谢伯缙,她赶紧将那条玄色披风捡回来,用力拧干水后,罩在他的身上替他挡雨。

        “踏云很快就会带人来救我们了,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大哥哥,你千万不能睡,你要觉得困,你跟我说说话……”

        见她自个儿冷得瑟瑟发抖,娇小瘦弱缩成一团,却还撑着手臂替他遮雨,嘴里碎碎念的叫他坚持住。

        谢伯缙黑眸闪过一抹暖色,少倾,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云黛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拥入了怀中,男人宽阔的身躯将她牢牢地罩住,她丝毫动弹不得般。

        “大哥哥?”

        “很困,让我靠一下。”

        “哦哦,那你靠着,千万别睡着了。”

        他整个人压在她背上,她都无法转头看他的表情,纵然这般,她依旧不忘严肃提醒,“真的不能睡,一睡就危险了。”

        “知道了,小唠叨。”

        “啊?”

        “……无事。”

        男人低沉的气息拂过耳尖,他低低道,“你继续说,随便说什么都好,不然我真要睡着了。”

        “好,我说,我说。”云黛打起精神,努力东拉西扯。

第50章  【50】

        【第五十章】

        淅淅沥沥的秋雨,  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谢伯缙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口口声声叫他不要睡着,她自己却是沉沉睡了过去。

        两人的衣袍都湿透了,  轻薄的骑装紧贴着身子,  他能感受到怀中的身躯是那样的绵软纤弱,  像是一团棉花。鼻尖还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  清甜淡雅,撩人心怀。

        谢伯缙的呼吸忽然重了。

        不自觉想起秦州遇袭的那晚,  他在水中捞起她,她的腰肢是那样的纤细,  一掌揽过都不敢用力。后来将她带上岸,他还给她按压胸口——当时急着救人并未考虑其他,  可事后再想起那夜的触碰,始终有几分难以面对。

        她已经不再是小丫头,  她已经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可以说夫婿了。

        而他作为她的兄长,却可耻的对她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虽然他不想承认,  甚至想自欺欺人,  将那归结于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可就在刚才,她解开他的衣袍,  眼中那掩不住的心疼,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他内心深处的盒子。那份隐秘卑劣的感情像是被释放出来的魔鬼,  在心口毫无忌惮,  张牙舞爪。

        望着怀中那张近在咫尺的白皙脸庞,  谢伯缙眸色一暗,  想要触碰的手指伸出,又很快收回。

        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他是个不称职的兄长,竟对自己的妹妹生出那样的心思,着实可耻又可恶。

        “云黛。”他沉声唤道,“别睡了,醒一醒。”

        是在叫醒她,也是在叫醒他自己。

        可连着唤了两声,怀中之人都没睁开眼,只难受地哼唧一声。

        谢伯缙眉心皱起,抬起手抚上她的额头,触手是一片高热,他的脸色瞬间严肃。

        竟是起了高热。

        是了,又是受惊又是淋雨的,她本就体弱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谢伯缙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晦色,就当做是他最后一次私心罢。

        宽大的手掌将她的脑袋按进胸膛,他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些,苍白的唇虚虚拂过她的发,嗓音低沉而柔和,“没事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大哥在呢。”

        云黛只觉得好难受,好冷,那寒意仿佛要刺入骨头里。

        迷迷糊糊中她陷进一团温暖,耳边还听到咚咚咚的响声,一声又一声,强而有力。头顶还响起一道遥远的仿佛从天堑之上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叫她别怕,温柔的安抚着她,让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嘈杂又混乱,她全程睁不开眼睛,置身其中又像局外人。

        耳畔似乎还有人在哭,没多久又静了下来,周围变得舒适且温暖,之后她便再没了意识。

        ***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琥珀诧异地看着帐外走来的男人,见他面容苍白憔悴,担忧道,“您的伤口还没好,御医交代您要好好歇息的……”

        “我无碍。”谢伯缙瞥过她手中端着的汤药,“她状况如何?”

        琥珀闻言,满是愁色地摇头叹道,“自打昨夜救回来,就一直发着高热,晌午总算退了热,可人一直昏睡着,这会儿还没醒。就连喂药都是硬喂着下去的。”

        谢伯缙敛眸,“我进去看看。”

        琥珀欸了一声,上前就要去打毡帘,一旁的谭信快她一步,掀开了帘子,“琥珀姑娘你端好药便是。”

        琥珀朝谭信道了声谢,随着谢伯缙一道走进毡房。

        房内点着两盏微弱的灯光,空气中是药味混合着淡淡脂粉味,绕过那扇隔断的屏风,铺着厚厚毛毯的床榻上,那身着牙色中衣的少女正闭眼昏睡着,她深栗色的发宛若海藻般披下,谢伯缙这才发现她的长发是有些微卷的。

        她病了一场,仿佛一夜消瘦了,暴雨打过的洁白花骨朵般,脆弱可怜。

        “姑娘,世子爷来看你了。”琥珀走到床榻边上唤道,床上之人却依旧沉睡。

        琥珀叹了口气,说了句“世子爷莫怪”,便坐到床边,动作熟练地给云黛垫着枕头,准备喂药。

        谢伯缙见状,上前搭了把手,又道,“我来喂她。”

        琥珀微愣,忙道,“不敢劳烦世子爷,奴婢来就是。”

        谢伯缙沉默不语,只淡漠的看了她一眼。

        琥珀神色一僵,忙低头应下,“是、是……”

        将云黛扶坐好后,琥珀乖觉地退到一旁,将喂药的位置让给谢伯缙。

        谢伯缙端起药碗,先拿勺子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后,才舀了一勺送到云黛唇边。

        那淡粉色的唇瓣闭着,药喂不进去,沿着嘴角流下。

        琥珀悻悻提醒道,“世子爷,要不还是奴婢来吧?姑娘这会儿还昏迷着,您得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嘴打开再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