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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作者有话说:都  ?  身不由己。
  三月末,被愁云笼罩的林家终于迎来一桩喜事——林景云的弱冠礼。
  弱冠礼乃人生大事,不得草率,林山早前请大师挑了三月二十八这个黄道吉日,这几日开始着手拟贴送到各宗族手中,宴请曹县的大家长来参加林景云的弱冠礼。
  林青玉早在月中就用描金红纸写了贺词,熨帖地压在了词典下,可当林景云的弱冠礼将至,他却忽而失去送贺词的勇气。
  林景云弱冠礼前一晚,他拿着贺词在内室踱步,犹豫不决,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兄长不想见他,他又何必出现在兄长面前惹得兄长心烦呢?
  可越是见不到,他便越是想见,几次腿都迈到门口,又忐忑地收回来。
  徐姐儿岂能不知自家公子的心思,左右不过等人推一把,说道,“公子,我没有兄弟姊妹,但这些年也见了你们二人的情谊,我什么都不懂,可弱冠礼对大公子而言至关重要,我若是公子,定放下过往嫌隙,亲自道贺。”
  她大着胆子轻轻推了林青玉一把,“我听闻大公子现下在书房,公子赶过去正是时候呢。”
  林青玉看着她,徐姐儿比自个儿还要小两岁,却看得通透,他一咬牙,“我这就去!”
  说罢,攥着贺词往外走。
  今夜的月色很好,银辉皎皎,清风袭袭。
  林青玉怀着忐忑的心情到底是抵达了林景云的书房。
  他蹑手蹑脚走进圆形拱门,在院前远远往里瞧,书房亮着烛,门紧闭,依稀可见朦胧身影。
  既是来了,林青玉也不扭捏,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敲响了门。
  “谁?”  兄长音色裹挟着淡淡的倦意。
  林青玉抿了下干涩的唇,回道,“哥,是我。”
  书房里头有一会儿的沉默,紧接着门从里头被打开了。
  林景云眼底的诧异和欣喜已经很好的抹去,只剩下疏离,“你来做什么?”
  “我......”  林青玉略显紧张,抬起亮色的眸,朝兄长露出个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甜笑,“我来祝贺哥哥。”
  继而佯装自然地将手中的贺词摆在林景云眼前晃了晃。
  月色落在林景云的眼里,镀上银灰色,给人以温柔之感,他静默注视林青玉半晌,也许是夜色太好,他不忍拒绝,竟退开半步,示意林青玉进屋。
  林青玉欣喜至极,他已有两月不曾与兄长如此亲近,到了室内,不知为何竟想到那个吻,可也只是一瞬,他便毫不犹豫将书房的门关上。
  即使那日带给他的冲击太重,但他从未怀疑过兄长会伤害自己。
  林青玉把贺词双手奉上,清亮道,“青玉祝贺哥哥明日成人,特奉贺词,望哥哥过目。”
  林景云将描金朱红贺纸拿到手中,锋利的瘦金体印于纸上,耳畔是林青玉的轻诵。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林景云轻启双唇,音色与林青玉的重叠在一起。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这般厚重的祝贺,要他享尽天恩,福泽绵长不绝。
  林景云指尖微抖,将贺纸卷在手中,终是见浅笑,“多谢青玉。”
  林青玉多日不见兄长笑颜,乍一看到,内心牵动,也随着露出真心笑容。
  林景云将贺词收好,再将厚重目光落在林青玉身上,定是烛光太朦胧,他眼里亦有层层叠叠挥之不去的情绪,林景云想像往常一般伸手摸摸林青玉的头,可最终只是拍了拍林青玉的肩膀,如同所有温润兄长对待胞弟那般,颇为语重心长,“也不知青玉弱冠时会是何等光景。”
  林青玉未能察觉兄长语气里的哀伤,笑说,“再过两年兄长便能瞧见了!”
  林景云不语,绕到书桌前,找出宣纸,将紫毫转向林青玉,说,“宗亲替我挑了字,可我不是很喜欢,青玉,你来帮我取吧。”
  “这怎么成?”  林青玉摇头,“我胸无点墨,哪能比得上宗亲?”
  林景云却很执着,甚至拉住林青玉的手,将紫毫塞到林青玉手上,很快又松开,“你便取罢。”
  林青玉努努嘴,见兄长坚持,皱着眉头细想了好一会,将肚内的诗词收刮了个遍,好一会,才一拍脑袋,“有了!”
  宣纸落下瘦削的  “承殊”  二字。
  林青玉转了下笔,扭头去看林景云,胸有成竹道,“取自——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哥哥是绝世无双的好男儿,担得起这句诗。”
  “承殊,”  林景云默念这二字,夸赞道,“青玉亦是好文采。”
  林青玉被夸得不见形的尾巴微扬,不禁又自得起来,“我也并非只会吃喝玩乐,平日里话本看得多了,就......”
  话音未落,林景云伸臂用力拥住了他,林青玉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喑哑喊了声哥哥。
  “我不做什么,”  林景云收紧臂膀,仿佛要将林青玉揉进骨子里,似怕吓坏了怀中之人,语气却很平淡,“青玉,让我抱抱你。”
  林青玉犹豫片刻,抬手环住兄长的腰,故作轻松道,“哥喜欢抱就抱着,我也很喜欢哥哥身上的味道。”
  林景云低头,能见到林青玉白嫩的耳垂,小小的饱满的,渐渐染了红,似一颗坠满血的珍珠,他抑制住自己翻涌的冲动,松开林青玉,说,“夜已深,早些回去歇下。”
  林青玉嗯了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兄长心中藏着事,可又沉浸在与兄长修复好关系的欣喜中,未能察觉这其中怪异。
  他一步三回头,兄长没有来送他。
  以往他走的每一条路,都有林景云陪同,可今夜,林青玉却是一人前往。
  冥冥之中似乎预定着什么,等命数降临时,林青玉才醍醐灌顶,原来早在今夜,一切已有定数。
  ——
  林家大公子弱冠礼,自是要大办特办。
  今日林景云一身素色青衫,如烟笼沙、雾中月,说不出的超凡脱俗。
  一大早,随着宗亲进入太庙祭拜祖先,林青玉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耳边是他人对兄长的赞不绝口,眼前挺直跪在软垫上祭拜先祖的林景云,只觉得这世间再无人能如同兄长这般耀眼。
  加冠礼由林山主持。
  黑麻布材质缁布冠,代指乌纱帽;白鹿皮军帽,乃保卫家国的象征;红中带黑的素冠,意指成人可参加祭祀典礼,三冠依次加身,则为礼成。
  礼成后,宴请宾客。
  林家摆席十桌,请的都是宗族里的人,觥筹交错,谈话间热闹非凡。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与祝贺声。
  林青玉拿着酒盏在人群里穿梭,一会儿要给林景云敬酒,一会儿要爹爹多喝两杯,消沉了多日的心情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的父亲林山是曹县当之无愧的首富,兄长林景云是受人敬仰的绝世英才,他虽没什么成就,但亦沾了光,林青玉默默下定决心,在弱冠前,定要跟随父亲与兄长学本事,等到他弱冠之日,也要如此风光无两地受人仰慕。
  只是,林青玉摸了摸藏在心口处的并蒂红莲步摇,若今日楚衍能在此,便真是两全其美了,他还未来得及叹口气,宴桌上不知是哪位亲族向他敬酒,林青玉是来者不拒,一一碰杯,“好说,好说!”
  ——
  瓷杯狠狠砸向地面,楚衍面色阴寒拍案而起,脸色是少见的慌乱,“地玄门如何得知?”
  “属下以为,我们身边亦被安插了地玄门之人,恐怕已经走漏风声,明日地玄门的人就会抵达曹县,”  沈龄高声道,“公子,来不及了!”
  楚衍狭长的眼里盛满怒火,细看却是隐藏不住的恐惧,他咬牙,“今日是林景云弱冠礼。”
  “若地玄门的人抢先一步缉拿林家,公子处于被动局面,届时林家一个都保不住。”  沈龄重重跪地,声色沉重,“属下知晓青玉在公子心中的分量,可再不出手,青玉绝无生还可能,再者,属下说句大不逆之话,地玄门既已知晓私盐一事与林家有关,定也得知公子隐瞒圣上,公子,欺君乃大罪,望公子不要在圣上心中种下祸根。”
  沈龄说的每一个字,楚衍何曾不知,他久久站立,抑制不住周身的寒意侵袭,竟是往后倒了一步,红着眼瞧沈龄,艰涩道,“他会恨我的。”
  沈龄不忍地别过脸,“请公子下令。”
  地玄门手段狠辣,倘若林家落到他们手中,谁都无法逃出生天。
  楚衍要保住林青玉,便得亲手做这审案之人。
  良久,他咬紧了牙,慢慢地直起身子,眼角微微抽搐,难以控制自己的喉咙,终究不由己,“动手吧。”
  窗外日光璀璨,是个好日。
  这样好的黄道吉日,林青玉没能等到楚衍上门提亲,等来的,是楚衍亲自抄了林家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