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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殊途同归


  林斯扑在纪仲年身上,双手紧紧箍住他的后颈,将脑袋埋在对方的颈脖处,哭着道:“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纪仲年一手揽住他,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才发现今天忙得一直没看手机,他一结束工作就匆匆赶回家,甚至连手机都忘了拿。
  “没事了。”他用手拍拍林斯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顺着,“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
  “我好怕……”林斯抽着泛红的鼻尖,紧紧抱住纪仲年不肯撒手,“连睡觉都不敢。”
  纪仲年没有问他怕什么,而是用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后颈,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里自带令林斯安心的成分,臂弯的温度让林斯冷了一晚的心得以落下来,他渐渐不再发抖,也止住了哭声,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帮林斯盖好被子后,纪仲年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整个身体都被热水氲得温暖,他便将林斯搂着睡。
  夜色深沉寒冷,两个人抱在一起彼此暖和,纪仲年给林斯传输了足够的安全感,沉沉的倦意和绵软的舒适感包裹在身周,他们很快就睡过去了。
  这一晚,林斯没有再做噩梦。
  *
  转眼,距离情人节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然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林斯的生活依旧过得风平浪静,并没有糟心事打扰他和纪仲年,没有任何关于纪霄和陶蝶母子的坏消息,他悬了好久的心才逐渐可以安下来。
  他想,或许,这辈子事情的走向已经与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说不定,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罢了。
  放宽心之余,林斯又有了修剪花草树木的兴致,于是整天都呆在庭院里,和园艺师阿温一起修剪那棵郁郁苍苍的罗汉松。
  “林先生,你的手法越来越好了,”阿温看着林斯修剪出来的盆栽形状,双眼发亮无比感叹,“看看这个,你比我还专业。”
  “就是一种兴趣爱好而已。”林斯笑笑,抱臂看着面前完美的作品,跟阿温打趣道:“我也觉得自己剪得不错,应该可以抢你饭碗了。”
  “林先生,你总爱开玩笑。我还有独门功夫的,饭碗你抢不掉的!”
  两个同龄人对着这棵苍翠欲滴、形状姣好的罗汉松有说有笑,能交上这么个志同道合的伙伴,林斯其实很高兴。
  ......嗯,只要纪老爷不吃醋就好。
  林斯心情大好,这天的晚餐是他亲手做的,然而却迟迟不见纪仲年回来,他做的菜都凉掉了。
  等了很久,林斯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纪仲年说很快就回,只是声音听上去有点哑,没什么力气。
  放下电话之后,林斯赶紧让厨房弄了杯温的蜂蜜水,等纪仲年回来能润润嗓子。
  半个小时之后,纪仲年果然回到了。
  他一进家门,林斯便迎上去,“怎么这么晚?我让厨房去给你热热饭菜吧。”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纪仲年声音低哑。
  林斯一顿,发现纪仲年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就像是被抽掉了一半的灵魂,额前多了几根凌乱的碎发,面色看上去非常灰暗。
  “纪老爷,很累吗今天?”林斯察觉到了什么,忧心地问。
  纪仲年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无言一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怎么忙到现在?”林斯帮他解掉已经拉扯过的领带,又脱掉他的西装外套,问道:“先洗个澡吧,我去给你放点热——”
  他话没说完,就一把被纪仲年搂进了怀里,力道很大,双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地将他圈住,似乎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和慰藉。
  “......你怎么了?”林斯愣了几秒,温柔地回抱他,通过他如风箱般起伏的胸膛,感受到纪仲年隐忍的、极力压制的悲伤。
  纪仲年疲倦地抱着他,将下巴搭在他的左肩处,缓缓地合了合眼睛,以这个姿势和林斯休憩温存了好一会儿。
  半晌,男人才缓缓地开口说道:“陶蝶死了......她儿子,纪源也死了......”
  林斯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就像头顶有道悚然的惊雷劈过,全身都是发麻的,他瞬间僵在纪仲年的怀抱里,惊愕道:“......什、什么?”
  若不是以这个相互支撑的姿势站着,林斯肯定会瘫倒在地上。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相当于噩耗的开端,宣判了他很有可能要面临一直以来最害怕的那种情况。
  纪仲年没有察觉到林斯的反应,哽着嘶哑的嗓子,“昨天的事。纪源在国外遇到一个抢劫犯,那个人是瘾君子,神志不清,有枪,纪源中弹,没能抢救过来。陶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医院顶层跳了,当场死亡……”
  在魏平告诉他这个噩耗时,他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而后是大发雷霆把办公室里的东西都砸了,最后是不能自己地感到愧疚、自责。
  他并没有想那两母子死,本来只是出于对纪霄的报复和对侄子的忌讳,所以想将这两母子送出去,但没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殒命异乡。
  ——纪仲年从未像这一刻那样,无比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只感到完完全全的震惊和亏欠。
  “林斯,是我害死了他们,”纪仲年的声音里有无法控制的颤抖,就像一块嶙峋的岩石摩擦过粗糙的砂纸,“我该听你的,如果我没有将他们送出去.……我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和我的侄子。”
  林斯哑言,脑子已经无法帮助自己镇定下来,所有不详的预感涌来,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噙满了液体。
  无疑,他极度恐惧,并且难过,但他不能此刻在纪仲年面前哭。
  林斯深深呼吸,强撑起所有力气,将纪仲年扶到沙发上坐下,“纪老爷,你听我说......”
  纪仲年脱力般靠在林斯怀里,捂住自己发疼的额角,悲怆地缩成一团,如同一个封闭的蚕蛹。
  “这是意外,”林斯将他搂住,不断亲吻着他的鬓角,安慰他:“没人能想到这个结果,谁不愿意看见意外发生,包括你。”
  “不,你明明提醒过我。”纪仲年摇着头,闭上眼睛,叹出深长而痛楚的一口浊气,“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们。”
  跟林斯在一起之后,幸福的时光渐渐磨平了纪仲年尖锐的棱角,他对于仇恨的偏执也渐渐淡化,已经鲜少再去执着于如何报复和折磨他人了。
  然而,从前做过的事还是找上门来了。
  那对无辜的母子,因为他对纪霄的仇恨和对纪源的猜忌,成了被意外吞噬的牺牲品。
  纪仲年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仇恨是会反噬的,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发生这件事之后,纪仲年连续一段时间的心情都低落,夜晚睡不好,会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梦话,早上起来的精神状态也虚弱。
  但他没有因为这样就休息在家,而是依旧当一台维持正常状态的工作机器,他每日带着最规整、最体面的仪表去公司,做着理智的决策。在下属和外人面前,也从未表现出有一点异常。
  他仍是那个雷厉风行、淡定冷静的纪氏总裁。
  只有林斯能看透他,知道这段时间的纪老爷真的很难过。
  上辈子陶蝶母子死后,纪仲年也是陷入这么一种状态——
  自责、愧疚、良心不安......只是从未表现出来,强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受负面情绪把控的理智者。
  如今,看着纪仲年困在情绪里难以走出来,林斯心疼如刀割。
  而每次在安慰纪仲年的时候,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产生着巨大的恐惧,需要极力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
  因为他意识到,或许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是擦不掉也改变不了的钢笔痕迹,虽然某些细节会因为偶然的行为决策而发生变动,可人的命运走向......
  也必然是殊途同归。
  正如陶蝶母子,他们的归宿与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皆是死于他乡。
  生死有命。——这句话是真的么?
  林斯强烈地恐惧起来。
  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最终也会逃不过吗?那场绑架,那份死亡的宿命,那个注定要和纪仲年生死相离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