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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怎么办。为什么。


  今夜的天气像一个不透气的闷罐子,连空气里都布满浓重的潮气,似乎在憋着一场浩大的雨。
  林斯被赶出来后,一步步走向纪家大门,他面色颓丧,眼睛涩得涌起滚烫的水,随着他摇晃不稳的脚步而滴落。
  这应该是一种……极度灰丧的感觉。
  这段时间里,他越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却越感到无力,结果就是他根本没能改变什么,没能阻止什么,纪仲年依旧会重走旧路。
  这很好地证明了,他越想尝试把命运握在手里,命运就掐着他的脖子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所有人都不过是一幕戏中被摆弄的角色,戏剧的走向依旧是复制粘贴,如同上辈子那样一点一点地发展着。
  “林斯,别以为你能影响我些什么。”这句话一直像幻听那样,反复回荡在林斯的耳侧。
  纪仲年只是让他滚出书房,他却直接滚出了纪家大宅,像一只过分听话的小狗,对那位纪老爷的话言听计从。
  林痴汉对纪老爷向来忠诚,呃……唯独今晚尝试反抗了一点点,然后很没有悬念地失败了。
  愁云惨淡的天幕开始飘起了细雨,林斯站在纪家大门处,被拦在面前的铁闸挡住了离开的路。
  他无助地蹲坐在这扇雕花铁门下,看着仅存的月光被黑暗蚕食,似乎企图将整个世界都吃掉。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林斯嘴里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眼神空虚地望向天边,风吹着倾斜的雨丝落在他脸上。
  他甚至难受得开始发抖,一半是因为冷,一半是因为害怕。于是极力地呼吸着,胸膛大幅度起伏,就像一个拼命浮出海面呼吸的落水者。
  “怎么办。”
  纪仲年还是爱上他了,陶蝶母子还是会被送出国去,哪怕林斯极力想改变这一切,可是无能为力,屡试屡败。
  事情就像一辆火车,朝着原有的轨道疾驰而去,他那么卑微无力,根本不可能与一辆火车做对抗,根本不能把这辆火车截停或者变轨。
  ——所以,结局也一定会再上演一遍吗?
  “或者、或者我去把纪霄杀了?”
  林斯内心忽然冒出个念头,很可怕,但是他逼迫自己点着头,像是一种催眠般的自我认可,“对……对!把他杀了,杀了就好,杀了就一切都万事大吉……”
  可是半刻后,他恍然般从这种恶念中惊醒,甩手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
  “啪——!!”
  “我在想什么。我竟然想杀人。”
  一股寒意窜上林斯的脊椎骨,他清醒着,前所未有地感到冷,抱着双膝绝望大哭:“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
  林斯像是发泄般,将手死死地拽成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着旁边的水泥地,每一下都耗尽了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
  地上坚硬的砂石将他的手割破了,血水混着雨水在地上漫开一小滩,是又脏又冷的红色。
  到底要怎样做才可以。
  他不想死,更不想让纪仲年看着他死。
  在林斯身后的不远处,有个人一直撑着伞站在雨幕中。
  董叔忧心忡忡地看着林斯崩溃大哭,看着林斯举止失控,不禁生出长辈对于孩子的心疼。
  他不懂纪仲年和林斯闹了什么矛盾,但见林斯好好一人忽然表现得这般痛苦绝望,也不忍心再这么眼睁睁地看下去。
  “唉……”董叔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捶了一下大腿,折回屋里去找纪仲年。
  书房里,纪仲年戴着副眼镜,手里握着一支铮亮的钢笔,在一刻不停地签写着文件,他已经这样头也不抬地工作一整晚了,仿佛丝毫不感到疲倦。
  每每心情不好时,他就习惯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只要一停下来,他的脑子里又会重新被糟糕的情绪填满,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董叔敲门进来,见他这样,有些着急地说:“二少爷,您……不如去看看林先生吧。”
  听见董叔的话,纪仲年也只是面无表情,“不去。”
  他气还没消,不想再管林斯的事。
  “可是,林先生他的情绪不太好,难受着呢,而且他现在、现在——”
  “我的情绪也不太好,为什么不是他来找我?”纪仲年语气冷淡,手里签写文件的笔并没有停下。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自认这段时间里一直放低姿态去讨好林斯,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这些他都可以忍,但是今天林斯竟然想插手纪霄的事,这多管闲事的毛病绝不能惯着。
  董叔还想再劝:“二少爷......”
  “我说了不去。”纪仲年冷哼。
  见他佁然不动,董叔不敢再惹怒他,也只好作罢,转身缓步离去。
  但董叔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这碎碎念的习惯改不了,他叹着气,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哝哝着:“诶哟,林先生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把自己给弄伤了,那两只手流了很多血呐......还有啊,这天儿这么冷,他穿得不多,又在外头淋雨,一直不肯进屋,跟个大石磨似的......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肯定是受不了咯......”
  纪仲年听不下去了,笔尖一顿,抬头叫住董叔:“等等。”
  董叔慢吞吞地回过身来,“啊?”
  “你刚才说什么?”
  董叔有点耳背,还有点懵:“……啊?”
  纪仲年把笔一摔,“那你怎么不把他叫进来?!”
  文件上的纸化开了一团黑色油墨,钢笔被它的主人扔在一边,滚了几圈后就停了下来,无声躺在书桌上。
  *
  冷雨越下越大,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溅出喧嚣的水花,有双鞋踏过淌水的路匆匆朝大门跑去。
  而此时,林斯已经被雨淋得迷蒙。
  他半张半阖的眼眸重极了,忽然,视线出现了一双鞋,直走过来,最终站定在他面前。
  “你别告诉我,你整晚就坐在这里淋雨?”
  纪仲年撑着一把黑伞,怔愣地站在林斯面前,见到他这副狼狈凄楚的模样,一时竟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闻声,林斯只觉茫然,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人。
  林斯的嘴唇被雨水冻得毫无血色,但那一双眼眶却明显看得出来通红,有密密麻麻的血丝布在两颗涣散的眼球上。
  “你这蠢人真是天天犯蠢!”
  纪仲年急得有些慌,蹲下来把伞塞到林斯手里,又匆忙把自己身上的厚衣脱下来,严严实实地裹在林斯身上。
  “让你滚就滚,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难道听不出来我说的都是气话吗?天气冷成这样子,你竟然跑外面吹风,也不知道回去,还在这里淋雨......”
  披在林斯身上的衣服带着纪仲年残留的余温,隔绝了雨水的冰凉,林斯打了个冷颤,这才有了一点纪仲年当真来找他的实感。
  他的眼睫上挂满了水珠,定定地看着纪仲年的脸,空虚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仲年很快也被冻雨淋湿了,单是这么一会儿,他都觉得冷,不敢想林斯竟然在这里淋了这么久。
  他的目光无意之间往下扫,发现了林斯垂在地上的手,已经破皮流血,被雨水冲刷得连粉白的皮肉都能被看见。
  “你手怎么了?”纪仲年不敢相信地抓起林斯的手腕。
  林斯不答,也不看他,低低地垂眼。
  这显然是自残弄出来的伤,纪仲年看着那伤口,顿时发火大骂:“林斯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想把自己的手给废了吗?神经病是吧你?!”
  他责怨林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当林斯不说话,只用水汪汪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时,他的怒气又瞬间倒流回了肺腔内。
  以为自己吓到对方了,纪仲年连语气也不觉地柔软下来,“对不起,我说话太重了。”
  “痛。”林斯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便叫纪仲年冷静了下来,他瞧着林斯的伤心疼,温声说,“这里太冷,我们先进去再说,进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林斯没说话,纪仲年便用手臂揽过林斯的后背,“来,我抱你。”
  冰冷的雨水飞溅,林斯看上去已冻得昏昏沉沉,但被纪仲年挪动的下一秒,他却忽然像苏醒的机器人那般,一把按住纪仲年伸过来的手。
  他制止了对方要抱起他的动作,开口对纪仲年说了一句话:“你去喜欢别人吧。”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他们周围,纪仲年一怔。
  对方的声量既破碎又微弱,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什么?”
  “我说,纪仲年,”林斯抬眸,“你要去喜欢别人,不要来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虽说如此,林斯也差不多快被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