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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柳红凤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朝着薛怀一拱手,说道:“陈镖头的镖队里果然藏龙卧虎,这无常剑,柳名刀可都在您的镖队里做事呢。”
        无常剑,说的就是薛怀在武林中行走时曾用过的名头。
        他年少时喜欢走南闯北,单打独斗,凭着一柄破剑闯荡江湖,也曾留下过不少供人茶余饭后畅聊的谈资。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后来的薛怀认识了姬康,也认识了陈为仁,便在陈为仁的镖队里稳定了下来。
        “不敢当,无常剑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薛怀。”薛怀敛眸说道。
        “南京城如今已经落了钥,敢问,这位赵娘是去了何处就医?”常无双无视薛怀的客套,眸子紧锁陈为仁,冷声问道。
        “自然是最近的官驿,江宁官驿。”陈为仁回答道,他有意撒谎,混淆视听。
        然而他这一句话出口,柳红凤三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梅花一刀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刀把,骨节泛白。
        他身后的常无双也是眸光一敛,收回了搭在梅花一刀肩上的手。
        从他们三人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在听到江宁官驿这四个字之后,十分紧张。
        陈为仁见状,佯装着急地赶紧问道:“几位,可是有什么问题?难不成江宁官驿要除什么事?”

33  佯装
        柳红凤的手抬起又落下,反反复复数次之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神色莫测地看着陈为仁说道:“陈镖头,这件事我们也只是来时在驿站歇脚时有耳闻,说与你们听,要不要当真,看你们。”
        他这话留了些余地,但陈为仁明白,就凭他们三个刚才那神色,就绝对不是什么略有耳闻,这不过是托辞罢了。
        “但说无妨,在场的都是我镖队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都是信得过的人,绝不对将你们三位的话泄露出去半点。”陈为仁主动说道。
        柳红凤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目光落回陈为仁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淮南道观察兼扬州刺史,扬州都督欧阳宇反了。”
        “欧阳宇本家江宁,江宁郡守于作成顺应其起事,选择直接捣毁官驿,阻断了和朝廷的联络线路……”他顿了顿,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只怕如今的江宁官驿,是没有医官可为您外侄女诊治的……”
        陈为仁同薛怀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带着一点难以置信。
        不怪他们不相信,他们几日前才离开扬州,彼时扬州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怎么这么几日的功夫,欧阳都督竟然是反了?!
        后头阮素素听了半耳朵,脸色也有些难看,庐州与江宁相隔并不远,若于作成毁了江宁官驿,只怕江宁附近的其他郡县也难逃一劫!
        “既是这样,还请三位恕我们先告辞一步。”陈为仁同样想到了这么一遭,他神色紧张地朝着柳红凤一拱手,转身欲走。
        “欸,留步。”柳红凤眸光一转,伸手招呼道:“不如我们与陈镖头一同前往这江宁官驿,路上也好照拂一下。”
        “不必了,陈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走个镖不至于还要人护送。”陈为仁的态度十分强硬。
        这话的确,若一个镖头还需要人照拂,那么他在道上的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柳红凤当然明白,他也就是这么试探性一问罢了。
        明面上,柳红凤三人是就此罢休,转身走了。而实际上,在陈为仁带着镖队离开之后,他们三人便隐入黑暗之中,暗中跟踪了上去。
        而就是这么一跟踪,柳红凤才发现,原来在暗处观察的并非他们平山剑派一家,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将意图摆在了台面上,主动站出来罢了。
        不过,即便是发现暗处还有其他人,柳红凤三人也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明着点出来。
        月色下,镖队一行人快速收拾好了行李,驾着马车自林间小道出发了。
        陈为仁一马当先,一副焦急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暗处有人在跟踪,可他却只能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似乎全新全意在为自己的外侄女忧心。
        马车取道江宁,行至半道时,阮素素和柳名刀二人接连分驾两匹马,从两个不同方向散开远去。再过数里之后,梦生和梅婶二人同乘一辆马车离开了镖队。
        就这样,陆陆续续有人离开镖队,走的都是不同的方向,若要继续跟踪,便不得不分散人手。
        是以,最终陈为仁在抵达江宁官驿时,他的车队里只剩他一个人,而他身后,也已经没有跟踪的人了。

34  火
        镖队里有独特的联系方式,而这种分散再聚合的反跟踪方法也是陈为仁最喜欢用的。所有散开的人都会高度警惕,在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人跟踪了,才会赶往真正的集合地点。
        阮素素是第一个发现跟踪自己的人离开的,她立刻勒缰绳调转方向,赶往庐州官驿。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
        乱世将至。
        天子登基已有一年,然而至到今时今日,各地节度使、都督们都不曾入京面圣过。他们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对朝廷早就没了敬畏之心,之所以没有自立门户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名字。
        师出无名,则位不正。
        所以各都督们都在等待着时机,谁先按捺不住,其他人便有了剿叛军的名头。
        然而阮素素完全没料到的是,这乱,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起兵的是最不可能造反的扬州大都督——欧阳宇。
        欧阳宇可是先帝的同袍,是一同北至马駮,南至吕宋过的亲密战友。而今先帝龙驭上宾不过一年,他竟是第一个竖起反旗的人?!
        阮素素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被这些杂念干扰情绪。
        每每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总喜欢这样胡思乱想,可她又说不出为何心里这么慌张,而且是越靠近庐州官驿越慌。
        为了缩短路程,她起初走的是近路,所以一路上看不见什么人也是正常的,然而快到庐州官驿时,她转道上了官道,却是依旧半个人影都不见。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阮素素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保佑照娘和小澄儿平安无事。”
        她念叨着,便已经遥遥看到了庐州官驿的三层小顶,上方袅袅升腾着炊烟。
        “呼……”在看到这炊烟后,阮素素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拍马屁股,双腿一夹便加快了速度。
        有炊烟,就代表还有人在,起码说明官驿是安全的。
        当然,阮素素并不清楚,此时距离李照带着陈丞澄抵达庐州官驿,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
        阮素素快马横穿林子,她在靠近官驿时,这才发现上空升腾的并不是炊烟……
        “照娘!澄儿!”她心头一沉,翻身下马便朝着那已经燃烧殆尽的驿站屋落跑去。
        瓦舍之间,焦黑的横梁倒了一地,废墟里断臂残肢无数,满目疮痍。
        阮素素越喊心越凉,她所能看到的没有一个活人,哪怕是尸首完整的,都没有一个,足以见得这行凶之人极为残忍。
        但愿……
        但愿李照和陈丞澄是在这人行凶之后抵达的官驿,而不是之前,阮素素抱着这样的侥幸,不死心地在瓦砾之中翻找。
        终于,在一堆湿漉漉的草垛子下头,阮素素找到一个尚有一息的老人家。她取了腰间的水壶给老人家喂了口水后,问道:“老人家,请问,几个时辰之前,有没有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孩子,带着个孩子过来?”
        老人家年岁有些大了,他迷迷瞪瞪地看了阮素素一眼,刚喝进去的水又给咳了出来。
        “慢些,不着急,您歇一口气再说不迟。”阮素素软言安慰道。
        “见,见过。”老人家又咳了好几下,这才颤颤巍巍地回答阮素素。
        阮素素听得心头一惊,忙问道:“请问她们现在在何处?!”

35  出剑
        李照从没有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受了现代文明教育二十四年的她,这是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面对真实的屠杀。
        是的。
        她选择将自己此时此刻所见到的暴行,称之为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