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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身手相当了得。”阮素素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握得李照生疼,“照娘,剑拿好,我担心他还没离开。”
        李照闷声嗯了一声,没喊疼。
        两人绕过二门直奔内院,刚一进去,就看到内院右侧的假山上挂着几具丫鬟的尸体,两侧抄手游廊里东倒西歪着好几具,触目惊心。
        正房门是紧闭着的,阮素素快步过去一把推开门,就看到平南谷的老祖宗万俟仁泽端坐于扶手椅之上,双目紧闭。
        鸡皮鹤发的老人神色祥和,背脊挺直,乍一看,并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这……”李照犹疑着要不要跨进去探探这老人家的鼻息。
        若是死了,那么这间正房就是犯罪现场,还是不进去破坏犯罪现场的好。她在这胡思乱想时,却听到身边阮素素叹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站在这门口看了这么久,他的胸口却一点起伏都没有……怕是凶多吉少了。”阮素素转眸看了李照一眼,缓缓说道。
        她这话说得婉转,其实应该是基本可以确定死亡了。
        “那我们还是别进去了,等到谷主来了,再一起进去,免得破坏里面的线索,妨碍到找真凶。”李照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正要跨进去的阮素素,大喘了一口气,说道。
        这时,身后传起了柳名刀的声音。
        “素素,小照,发生了何事?”
        李照回眸望去,就见柳名刀踩着屋瓦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平南谷弟子,和两个衣着看上去是暗卫的男子。头顶这么一群人飞纵过来的同时,底下二门那个施施然迈步进来,衣袂带风,手中摇扇的白衣公子,可不就是刚才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的万俟名扬?!
        来不及说别的,李照率先开腔撇干净她们二人的嫌疑:“名刀大哥,我们是追那蟊贼一路追到这儿,却发现他下手几块,杀了人之后跑路了。”
        阮素素转眸看着已经走到近边的万俟名扬,朝他一拱手,说道:“请您节哀。”
        哀不哀的,李照在万俟名扬的脸上是半点没看出来。他面容恬淡,根本不像是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的样子,手中玉扇甚至一刻未停。
        后头柳名刀落地,一面收刀一面走了过来,说:“外头那些个仆役也都是他所杀的?剑法干练,是我从前没见过的。”
        “嗯。”阮素素点了点头,朝他走了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与那灰衣人先后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等我们赶到这儿,仆役却都已经死了,要么这人剑法身法远在你我之上,要么他还有同伙。”
        万俟名扬敛眸摇扇,跨步直接进了正房。
        他缓步在房内看了一圈后,走到自己祖父跟前,抬手并指,按在了老人颈侧。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万俟名扬一个甩袖,直接跪下了。之后就是声泪俱下的哭嚎,然而即便是这般哭嚎,他的仪容和情绪都保持在优雅的尺度之上。
        虚假。
        这是李照对万俟名扬的第一印象。
        寿宴的主人翁遇害,喜事变丧事,这使得原本喜气洋洋的平南谷蒙上了一层灰翳。红布匆匆换成了白麻布,花和绿植也都被一股脑的焚烧殆尽。与此同时,所有的平南谷弟子都将青衫弟子袍换成了孝服。
        然而,就在万俟名扬斥责山门夜巡和日巡的弟子时,弟子们却说,从没有发现任何端睨,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上山。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是山上的人,而且现在也还在山上。
        自家弟子里审问一遍并不难,难的是客舍里的那些人。如今平南谷客舍已经住满,远近数十个门派都有派重要弟子前来拜谒入住,这些弟子身份尊贵,并不是随意就可以质疑审问的。
        万俟名扬当即下令封锁平南谷,所有人不得出入,并开始着手依次盘问客舍里的众人。
        李照和阮素素是第一个接受审问的,而负责审问她们的,是平南谷女主人,沈婴婴。
        她未着粉黛,身穿白色孝服,翩翩然进屋时,却像是一抹最亮的颜色飘入了屋内,点亮了李照的眼睛。
        “夫人好。”阮素素起身行礼,末了伸手戳了戳李照,示意她起身。
        “夫人好。”李照赶忙跟着站起来行礼。
        沈婴婴缓缓抬手示意她们坐下,说道:“不用拘礼,我今日来便是询问一些细节,顺便把我们所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和两位分享一下。”

154  恩人
        沈婴婴这话的意思是要李照和阮素素协同查出凶手。
        她说着抽开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神色温和地继续说道:“若二位能帮助我们找出真相,那么日后二位便是我们平南谷的恩人。”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
        室内一度陷入沉寂。
        良久之后,阮素素开口了,却没有先说自己当时的所见所闻,而是问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如果说平南谷是这么个意思,那么也就是说应该是找到了可以直接排除自己和李照嫌疑的证据。
        否则,以万俟名扬那种表面上宽容大度,实则锱铢必较的个性,哪怕稍微有一丝可能性,对她们两个的态度也会有所保留。
        沈婴婴眸光一转,微微抬起来看了阮素素一眼。
        她伸手从袖兜里取了一缕剑穗出来放在桌上,朝前推了推。
        时人多爱用丝打剑穗,再不济也是棉线,可沈婴婴拿出来的这条单缕的剑穗,却是皮质的。
        “根据仆役身上的伤口所得,行凶者所使用的剑法的确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这一缕剑穗……”她顿了顿,眼眸微垂,“是我们从一个仆役的掌心里发现的,他临死前的挣扎使得他无意之间扯下了这么一缕剑穗。”
        “武林中少有用皮质剑穗的剑客。”阮素素垂眸说道。
        她单手将剑穗拿起来托在手掌上,自己看完又递到李照眼跟前。
        李照摆了摆手。
        她可没那种辨别的能力,虽说最近她的确有在认真研习各大门派的资料,但并不意味着她现在能一眼就看出眼前这种小物件的门道来。
        “是的,这种皮质剑穗还是承德年间时兴的,如今早就没有这样的用法了。”沈婴婴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
        承德,乃是高祖年间的年号,距今已有三百余年。
        当年盛行的穗子为何会出现在如今这个行凶者的剑柄上?这让平南谷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尔后仵作勘验出的结果更是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
        “然后,我们在老祖宗的颈后发现了一处针眼,针眼附近呈灰黑色。仵作到场查验之后,确认老祖宗死于中毒,然而到底是什么毒一时半会儿根本无从分辨。”沈婴婴继续说着,“虽然没有办法确认毒的类型,但仵作已经给出了老祖宗遇害的大概的时间。”
        阮素素挑眉,这就是重点了,
        然而单单知道过世的时间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毒是何物,几时发作,这才是重点。
        她将剑穗放回沈婴婴面前,问道:“所以你们弄清楚了那毒的发作时间?”
        沈婴婴点了点头,但她还未张口,神色便先黯了半分。
        李照蹙眉,沈婴婴这神色难免让她联想到一些非常不人道的事情,特别是在她说仵作并没有搞清楚万俟仁泽身上到底是什么毒之后。
        果然,就听到沈婴婴接着说道:“是,老祖宗的忠仆张叔愿意以身试毒,好让我们找到这毒的发作时间,从而知道老祖宗是在何事被下毒的,找出凶手,为老祖宗报仇。”
        说得好听是自愿,但究竟如何,外人又怎么会得知。
        “张叔在中毒后三个时辰便身亡了,是以,最终我们能确认的是,老祖宗应该是昨日午时到未时之间中的毒。”沈婴婴回给出了时间。
        阮素素一听,便知道为什么沈婴婴和万俟名扬愿意请她们帮忙了。照这个时间来看,此时这平南谷内呢个免除嫌疑的人不多。酉时才抵达平南谷的李照和柳名刀算一个,以及酉时左右才从山脚下回山的自己算一个。
        “昨日午时正是平南谷午宴,当时所有宾客几乎都在场,但老祖宗却因为晨时吃了些糯米点心,不消食,所以没有露面,被我儿万俟晔搀扶着去后山散步了。”沈婴婴见阮素素一脸了然,便继续说道,“虽然老祖宗当时并没有和午宴上的人碰面,但这不代表那些人就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