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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告诉别人……她的存在。”
        李照猛地睁开眼睛,她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新的马车里,隐约还能闻到一些草药的味道。
        “醒了?”秦艽跪坐在一旁,手里还捏着一根银针。
        “我怎么了?”李照揉了揉额角,挣扎着坐了起来,头部的过分疼痛使得她一个不稳,又跌了回去。
        撞进了足有一个巴掌那么长的毛绒毯子里。
        “你这身体如今的情况可是糟透了,各种毒素的侵蚀,幼年积累的病症……以后可不能随便动怒。”秦艽挪过来,一手握着个白色的棉麻布,一手取了李照头上的几根银针下来,说道。
        “那就劳烦左宁费心了。”李照吃力地笑了一下,朝他眨了眨眼睛。
        说完,她侧头看了一眼被卷起的车帘,问道:“林宇屏呢?海叔没把他如何吧?”
        “没。”秦艽坐了回去,垂首分药,“那小子跑得快,看势头不对就溜了,只是临走时,留下了之前已经给过你,却被你扔回去的那个铜制小管。”
        “哦,那没事。”李照合上了眼睛。
        秦艽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去看她,见李照合上眼睛,没什么要问的样子,便拖着一纸药丸膝行过去,问道:“什么叫……不要告诉别人她的存在?”
        他一边问,一边将药丸捏起,放到了李照的嘴边。
        “什么?”李照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嘴听话地张开,咽下了他喂进来的那颗散发着苦涩的药丸。
        “丁前辈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句话,‘不要告诉别人她的存在。’”秦艽一颗塞完,立刻塞了下一颗进去。
        “抓到了。”外头顾奕竹突然喊了一声。
        李照想坐起来看,便伸手揪了揪秦艽的袖子。
        秦艽塞完最后一颗药丸,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说道:“我师兄刚才来过了,说是发现有其他人跟踪我们,然后便带着薛兄和丁前辈去抓人了,奕竹大概说的就是这个。”
        “白商陆?”李照一面以眼神示意自己要喝水,一面嚼着难以下咽的大药丸,口吃模糊地问道。
        “嗯。”秦艽点了点头,他伸手端过一旁小矮几上的温水给李照喝,“说起来,那人你应该认识。”
        “谁?”李照看向马车外。
        秦艽转身放了水杯后,用毯子将李照给裹成了一条,把她抱出了马车。
        炙烈的阳光猝然洒下来,李照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她侧头在毯子里缓和了一阵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巨大的木质牌坊,牌坊上写着阳蓬寨三个猩红色的大字,牌坊之后是一个拱门,拱门下挂着一连排的倒吊着的人。
        头已经没了。
        地上放了一滩血,有蚊蝇挥之不去。
        死相相当惨烈。
        “下手的应该是千秋派的人,没想到他们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儿了。”秦艽蹙眉说道。
        “松无恙?”李照愣了一下。
        秦艽摇了摇头,说:“松无恙虽然嗜杀,但没有这般触目惊心,下手的是连曲儿,那个有着‘千里独行’的凶名的右护法。”
        “她一出手,便会砍掉所有死在她手上的人的头,然后将其倒吊起来,将血放干。”顾奕竹系好马车,从后头跟了上来,说道。
        这段时间,为了能让他尽快适应武林,薛怀和秦艽都下了好一番功夫。是以,现在的顾奕竹虽然还是记忆全无,但好歹对武林中人的手法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奕竹,龚叔那边如何了?”李照顺嘴问道。
        顾奕竹倒是没想到她心里还时刻挂念着,笑了一下,说道:“龚叔那边托你的福,一切都好,客栈也有条不紊地开下去了,照你的计划,不日便可以扩张出巧家县。”
        “呀,龚叔还真是个人才。”李照嘻嘻笑了一声,转过话锋问道:“那这阳蓬寨是被连曲儿给端了?为什么?”
        一侧的树林里,丁酉海手里牵着个麻绳,一步步往外走。
        他身后跟着提剑缓行的薛怀……
        以及被麻绳绑了个结实,略有些狼狈的方不是。
        “方不是?!”李照着实有些诧异。
        方不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李照,没什么特殊的反应,重新垂下了头,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阳蓬寨能叱咤这一带,一来是因为阳蓬寨大当家宋炜是八方刀的嫡系弟子,刀法破风如雷,是可以和狂刀媲美的内家刀法;二来……是因为阳蓬岭上有一个智极军师。”薛怀敛眸出来,边走边接过李照的问题解释。
        “智极……军师?”李照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破寨子,还有个所谓的智极军师。
        “那位军师便是萧武义。”薛怀继续说道。
        萧武义,字时文,出身兰陵萧氏。萧武义元正年间入京,拜内史侍郎,尔后直言进谏开元圣文帝,被圣文帝贬为河池太守,和贞年间再调入京,拜户部尚书、光禄大夫,册封为梁国公。
        在圣文帝在位期间,萧武义三任宰相,三度被罢免,尔后更是被削爵、贬出京,永世不得再入京。
        开元三年,萧武义于人间蒸发。
        尔后,便是玲珑阁,也难查其踪影。

229  谋
        “萧家是望族,出了一个萧武义也不会因此而受什么牵连,所以并没有去责难他,他要失踪,便任他失踪,无人去寻。”秦艽接过薛怀的话,继续说道:“所以,一个查不到,一个懒得查,也就任由萧武义改名换姓,在这深山老林里逍遥了二十多年。”
        “堂堂前宰相,落草为寇,为什么?”李照的目光错开那门口一排的无头尸体,落在了里头的石头房里上。
        高墙,掩体、堑壕,和依稀可见的投石器。
        山寨里的建筑整体看上去显得十分地潦草,但山寨周围的攻防却相当专业。
        “阳蓬岭内,大概是有什么值得萧武义留下的。”秦艽颠了颠李照,拔腿往里走。
        “不管他了?”李照伸手指了指后头被丁酉海牵着的方不是。
        秦艽仰头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道:“进去再说了。”
        山寨外头的无头尸体只是开始,等到真正走进来,才仿佛是置身于人间炼狱之中。目光到处都是肢体相当扭曲的尸体,鲜血遍地,浑身漆黑的乌鸦被人群惊起,翅膀扑闪之间,带动了腥臭之味。
        “萧武义既然是人间蒸发,为什么你们会知道他在这儿?”李照问道。
        秦艽垂头看了她一眼,伸手从怀里取了一个东西,抛进了毯子里。李照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当初鱼敬恩走时,留下来的那枚玉简。
        “这种东西你也敢随意放着,就不怕我们谁昧了去?”秦艽没好气地说道。
        “左宁虽然是奉师父之命待在我身边,但在我心里,我和左宁已经是朋友了。”李照双手捏着玉简,笑眯眯地看着秦艽说道。
        不怕是假。
        但当时的晕阙太没有征兆,她没来得及去够那脱手的玉简,就已经被瞬息而至的顾奕竹给捞走了,随后便是失去意识。
        但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上说的自然是另一回事。
        秦艽被她这么天然的笑一噎,顿住了,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说,傻愣愣地抱着李照直往前走,一脚踩进了粘稠的血液之中。
        后头顾奕竹十分嫌弃地直接上了两侧屋顶,在还算赶紧的屋顶上穿梭。
        丁酉海牵着方不是和薛怀走在最后头,薛怀时不时会推开两侧的屋门,检查里面是否有活人。但很可惜的是,偌大的阳蓬寨,除了尸体,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库房和粮仓亦被洗劫一空。
        阳蓬寨的议事厅里,虎皮铺就的铁质扶手椅子上,垂首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是整个寨子里唯一一个尸首完整的人。
        “宋炜。”秦艽眼眸一沉,目光落在了男人单手握着的长刀上。
        “八方刀当真那么厉害?为什么看上去他是被一击毙命。”李照没看刀,而是看向了宋炜胸口上那么深可见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