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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不知道?但总觉得这帮子英吉利亚人像是要亡我端朝的意思。”那胖子一支烟抽到尽头,非常节俭地又嘬了几口,才依依不舍地将烟头掐灭在窗棂上。
        李照单手勾在外墙体的护栏上,瞧着这两个人倒也是有些想笑。明明已经委身于敌人,却又做出一副忧国忧民之态,真是又当又立。
        “少说两句,大人们是来共荣的,是来给我们传播主的旨意,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的。”旁边那人相似不愿意在这地方久谈,用手肘撞了撞胖子后,就转身走了。
        胖子嗤了一声,不屑地从怀里又摸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出来,极为珍惜地用火折子点燃,眯着眼睛吞云吐雾。
        这人抽了一会儿烟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陈列着不少好酒,他进门之后走到酒柜那头,伸手取了一瓶褐色的半圆形酒瓶出来倒了半杯,接着便一路哼着曲儿坐到了床沿。
        只是这酒还没入口,他先感觉到了脖子一凉。
        李照蹲在床上,将剑横在这人脖颈边,凉飕飕地冲着他脖子吹了一口气之后,下床站在他面前,将一张纸举着。
        “你是谁?”
        “你受命做什么?”
        “这楼里有多少人?”
        “他们又要做什么?”
        四句话,四个问题,那胖子读完之后一脸菜色。他战战兢兢地垂着眸子看着自己肩头着猩红猩红的长剑后,吞咽了一下口水。
        砰!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手缩在屁股底下,摸出一把枪来,对着李照这具剑仆就是当胸一枪。可惜,火花四溅之后,弹壳压成了一小坨圆柱体,当当几声落在了地上。
        介于这栋楼是那群英吉利亚人亲自督建的,隔音效果极好,所以在关了门的情况之下,这一枪走火的声音竟然是半点儿都没有传出去。
        李照不耐烦地踢掉他手里的枪,尔后晃了晃手里的纸,持剑的手则将剑锋压进了他脖颈处的肉里。
        “哎哟,哎哟,祖宗,疼。”胖子一见血就开始哀嚎了起来,“我说,我是同昌府衙的长史,我叫何冲,我……我受命为使团里的埃塞大人服务,为他们提供他们需要的情报。至于……至于这楼里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我只在四楼工作过,并不曾接触其他几楼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何冲却卡了壳。
        那些如神兵天降的大人们嘴里说着是来渡端朝众生,化蛮夷之地,但做的事情却像是要将端朝的根给挖了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何冲才眼巴巴地看着李照说道:“他们要在同昌搭建什么电塔,还要修建铁路,所以需要大量人手,要我们在三日之内凑齐一千名青壮。”
        避重就轻,能让何冲这为虎作伥,背弃国家的行为听上去没有那么可恶。但李照自然是不会轻易被他给糊弄过去。
        于是她抬脚对着何冲胸口一踹,连人带杯子一道踹倒在床上之后,提剑斩了一段床幔,将何冲反手给捆了起来。
        何冲吃痛地哼哼,看向李照的眼神也就越发畏惧起来。他支支吾吾地摇头道:“我、我没有害人,我做的不是害人的勾当,大侠明鉴,大侠明鉴啊!”
        李照捏着炭笔写了新的问题出来。
        主管这栋楼的叫什么?在哪儿?做害人勾当的又是谁?在哪儿?
        何冲既然是前同昌府衙的长史,那么对同昌的大小事务想必是相当清楚的,这样的人若是软了骨头,很容易就能在英吉利亚人面前讨到活,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份对当地的了解而身居要职。李照之所以找他,而不是另外一个,是因为何冲能抽到这对他来说需要分外节俭的烟,另外那人却只能艳羡地瞧上几眼。
        “主管这栋楼的,不,主管整个使团的,名叫埃塞贝克特,据说……据说是名英吉利人里的伯爵大人”何冲说着朝后缩了几下,“埃塞大人住在顶楼,他不用出户,就能知道同昌城里所有的事,他们说……埃塞大人是主庇佑的神子。”
        李照提着剑重新架在了何冲脖子上。
        本就惊疑不定的何冲更是一个激灵,倒豆子似的将余下的情况全交代了:“我,我是文臣,做的都是文臣要做的事,校尉他们就负责带着大人们的传教徒出去肃清异类……他、他们住在五楼。”
        所谓的异类,指的就是想要出逃,或不遵守使团命令的同昌百姓。
        给英吉利亚人打打下手,提供情报在何冲看来是无可厚非,但若要他去虐杀同胞,他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就这样,何冲还自以为是恪守底线。
        李照在心里嗤笑了两声,反手一个剑鞘敲在他头上,将人敲晕了过去之后,便去捡起那摔出去的手枪,然后将屋子里的子弹搜刮了干净之后,才施施然关了门离开。
        四楼到五楼的楼梯有重兵把守,想要从楼梯上去基本是不可能,所以李照又原路走窗户口,攀爬着外墙墙体,一路到了五楼。
        顶楼空无一人。
        整层楼左右各有六个房间,走廊尽头是第十三个房间,房门打开,能看到里面有人影绰绰,并传出了悠扬的乐曲声。
        然而要去到这间房,便要经过楼层当中的楼梯,会与守卫碰面。
        李照单手勾在护栏上想了想,随后翻手摸进剑仆的衣服里,从躯壳里头摸出两管风火雷来。这东西在来之前,李照给剑仆的身体里灌了个满满当当。她一开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还真有用得着的时候。
        轰——
        一声巨响炸在府衙门前。
        接连又是两三声,剧烈的声音与楼梯的震颤惊动了整座大楼里所有的护卫,李照趁乱摸进顶层之后,几个疾冲便直接横穿了走廊,抵达了尽头这间房门口。
        此时,房间里的音乐声已经停了。
        有人在说话。
        这人说的应该是古英语,用词和发音都是李照听不懂的,但从语气来听,应该是在问外面是谁来了。
        房间里铺着白色的羊毛地毯,胡桃色的书架,长桌,墙上的羊角挂饰,到处都充斥着古欧洲的审美,连西边的窗户,都是彩色镶嵌玻璃窗。偏暗色的装饰在琉璃灯之下折射出绚烂的光,将整间房都装点得格外富丽堂皇。
        窗边有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一台留声机。
        桌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蟒纹窄袖锦袍的金发男人,他那一头灿金色的卷发用黑色的发带在脑后扎了起来,纵然是背对着门,也时刻散发着叫人不适的威压。
        李照进门,将门的门栓打下。
        那男人回身,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来。他在看到进门的是李照后,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接着便说道:“我以为,会是一个女人。”
        一开口,便是纯正的端朝官话,甚至比何冲这种久居边塞的端朝人还要更纯正。
        “你看上去,很紧张。”男人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举步朝李照走近,“主和我说,来的应该是一个女人,若不是女人,便是一个困在男人躯壳之中的女人。”
        主?
        李照手腕一翻,剑光划过半空之中,点在了男人的胸口,止住了他想要再进一步的动作。然而男人却丝毫不慌,他笑着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口这剑,伸手屈指,在剑身上弹了弹。
        说实话,这个时候李照是用了全力的,但她这剑抵在男人的胸口后,却是半点都刺不进去。眼看着用剑不行,李照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出腰后别着的手枪,对着男人的头就是两枪。
        砰——砰——!
        可男人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慢于李照半点,他纤细的手一扬,一顶锖色的头盔便突然出现在了他脑袋上,将那两颗子弹给挡了下来。
        “吓死我了,没想到你还带着枪。”男人的声音里夹着笑意,他偏头看了一眼李照手里的手枪,继续说道:“居然是从我楼里的人手上抢的?真是没用。”
        剑也不行,枪也不行。
        李照只能反别住枪之后,原地起跳一脚蹬在男人胸前,接着提腕崩打而出,剑锋落点便是四肢躯干的活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