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页


        所以在没有备用马匹,也没有地方可以买马的情况下,李照和丁酉海决定用脚赶路。
        东边开始渐渐地泛其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李照迎着突然卷起的风沙走了几步,抬手掖了掖身上的袍子,望着那自地平线以下缓缓升起的掩着口鼻说:“这一片地方其实也不是不能住人,不过是要防风防沙罢了……不过,眼下我又哪儿来的功夫呢?”
        她苦笑了两声。
        已经激活的系统宛如鸡肋,九十四有也跟没有一样,如今还多了个不知什么时候会蹦出来的来自于知北游的调查者。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
        到她这儿,这句话真的是彰显得淋漓尽致了。
        别说是植树造林了,就是原本要推行的新文化运动也只能暂且搁置。她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思考着如何参考先贤的路,在尽量少走弯路的情况下,以知识来武装百姓,而是要如何以落后的武力,将这群英吉利亚人驱逐出去。
        丁酉海听着她瓮声瓮气地说话,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只要是小照想做的,就一定会成功。”
        李照没回话。
        因为他们这从天黑走到天亮,一路跋涉之后,前头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片颇为荒凉的枯树林了。枯树林后是一座孤山,虽然暂时看不清底下的山门,但能看到半山腰的烟火气。
        “都崩岭的人靠吃人过活,这种事……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地令人反胃……如果不除了他……”李照拧着眉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如果不除了都崩岭的寨子,那么他们就更造更多杀孽,而见死不救的李照会背负上一份新的愧疚感。虽然她肩头的愧疚早就已经多得数不清了,但于她微末的良心而言,并不是如虱子多了不怕咬那样无所谓的。
        快到都崩岭底下这林子时,守卫突然就多了起来。十步一岗的,一个个膘肥体壮,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饥民模样,倒也符合他们那在外的吃人名声。
        丁酉海扫了一眼底下的守卫,说:“虽然大多都是些不通武道的人,但领头的人和之前林子里的匪头差不多。”
        也就是说武功虽然差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可以一刀撂倒的人。
        “嗯,如此,我们趁夜再潜入?”李照与丁酉海站着的地方是一处垮塌的枯树后头,四面到处都是荆棘,倒也没守卫会过来巡逻。
        眼下天刚亮,如果要在这里蹲守一天,难保中途不会出什么岔子。可若是要在白天潜进去,这儿地势开阔,守卫又多,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
        “我去吸引注意力,小照你进去……”丁酉海还没说完,又连忙否定了自己刚才这个建议,“还是不了,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方才你不是让关叔给季百里带话了?不如我们在这儿等援兵……”
        李照抬手扶额,无奈道:“海叔,我还是能一个打好几个的,你不能总把我当孩子。”
        但丁酉海就是把李照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任何可能会有危险的事在丁酉海眼中都是非常忌讳的,他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李照有可能会被伤害。
        “季先生想要整兵过来,起码要三四个时辰,还得是急行军……”李照估摸了一下,转头去看那头嘻嘻笑着的护卫,“要是在这三四个时辰里,我们能发现他们换岗或其他的,我们便趁机会摸进去,如何?”
        一折中,丁酉海便同意了。
        那些护卫虽然看着懒懒散散地在巡逻,但一双眸子在扫视时却是带着凶光的。第一轮交接岗之后,缓过来的便是有些参差不齐的,明显没有第一波那么高壮了。
        几个歪瓜裂枣装模作样地巡视了几圈之后,便开始偷懒躲闲了。有的人来回来回走多了,就与身边的人勾肩搭背着,嘴里侃了起来。
        “怎么张哥和王哥都不见回?别是出什么岔子了。”
        另一边一个厚嘴唇的大光头正巧过来与他们面对面,听到这话之后,嗐了一声,说:“你们两个可别瞎猜,我寻思着是张哥没抓到那两个小兔子,王哥去帮忙了。”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是一个倒三角眼的瘦弱汉子,他歪着头看了这大光头一眼,呸了声,回嘴道:“没抓到?张哥可是最会抓兔子了,只要往那群怪人的路上一蹲,保准能守株待兔,蹲到几个捡吃的的小崽子。”
        他身边那个小个癞子嘿嘿笑了声,挤眉弄眼地说道:“可不是嘛,张哥指不定是和王哥一道去开小灶了,老大这几日吃饱了,不用他们上供,他们可不就得私下里多捞点。”
        大光头白了他们一眼,显然是不想和他们继续说什么了,手一摆,提着朴刀就侧身与他们交错开了。
        倒三角眼见他这模样,冷笑道:“张哥这狗腿子可真多!”
        接着,他又像是有些艳羡般,耷拉着眉眼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唉,兄弟你我二人怕是没什么福分吃新鲜的肉咯。就看张哥晚上回来,能不能带点大骨头回来了。我家娘们今天还在吵吵,说好几天没吃猪肉了,孩子馋得慌。”
        小癞子耸了耸肩,拍着倒三角眼劝道:“兄弟,早点把嫂子和侄女送出去得了,做奴做婢,也好过在咱们这儿三餐不继不是?”
        看样子,即便是都崩岭里,也是分了层级的。有的人可以顿顿吃上肉,有的人却只能分着一些边角料,啃些骨头。
        不过听这几个人一说,李照有些反胃起来。
        他们的话里话外,那些家眷们也是同他们一样食用人肉的,可偏偏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只道自己吃的猪肉。
        何其可怖!
        “看样子我们可以现在潜入进去。”丁酉海拉了拉李照的衣服,引着她往林子一侧的巨石堆处躬身而行。
        比起第一波巡视的人,这一群过来换岗的真就只是做做样子,好半天都不带换边查探的,就算巡逻,也只走了自己跟前那一亩三分地,再多走几步都是不肯的。
        丁酉海与李照一前一后,从错综复杂的荒林里一路避开那群懒散守卫的视线,最终是到了都崩岭寨子的门口——前的草垛后。
        整个都崩岭的大门是用圆木堆砌成的,看着十分威武。门口的守卫一共四个,两两分站,手里握着系了红色绸布的长枪。
        从大门往上瞧去,能看到崎岖的山路,隐约还能看到几个妇人的身影,像是抱着木盆要去做什么。
        慢慢的,那几个妇人就走近了。
        她们一行一共三人,个个头上都包着靛青色的麻布,身上虽然穿的不算精致,但隔远了看也能看出是十分得体的。
        “郝大姐这是要去浣洗?今天张哥王哥还没回呢,外边什么情况咱也不清楚。要不您几个先回,在寨子里用昨日的水洗了算了?晚些时候兄弟们再给您提水去,也安全些。”守门四人中那个最高大的汉子见妇人们出来,连忙横枪挡了她们的去路。
        被称作郝大姐的这位妇人脸色红润,鹅脸蛋,高鼻梁,生得很美,一双眼眸虽然刻了些岁月的沧桑,但依稀能看出旧日的灵动与纯然。
        在如此的年代,如此的寨子里,这妇人还能保持住这份纯然,足以见得她被保护得很好。而且,应该是对寨子里平日的营生不知情的。
        “羊哥儿,古先生说我相公是忙寨子里的事物去了……怎么到你这儿是没回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郝大姐眉头一拧,端着木盆的手便不由地攥紧了。
        “哎呀,羊哥儿你这话的确说得不对劲啊,我家那死鬼不是说和王哥一起出去的吗?他们可都是一夜未归!早上古先生还过来说没事,难不成古先生是来糊弄我们的?”另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妇人也跟着吵嚷了起来。
        知道自己说错话的羊哥儿连忙抱着长枪摆了摆手,回答道:“不是,不是,是我刚才说错了话。王哥与张哥的确是出去给寨子办事去了,这彻夜未回,就说明外头更乱了……您几位要不先回?有了消息,我指定立马给您送过去。”
        其余三个守卫也跟着安抚了起来。
        山门口一乱,李照便和丁酉海顺势在外头这一圈的草垛后一点点往门口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