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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雷鼻间喷出两股气,后知后觉地品出了自己嘴里的肉味来,怪道:“老子这嘴里怎么有肉味?”
        “几位,今日叫你们遇上我,便算你们幸运了。”李照抄着手朝他们三个走过去,边走边说道:“我可以给你们几日的粮食,前提是,你们帮我们指个路,怎么样?”
        “什么路?!”
        何雷和六筒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三儿凑过去小声说道:“是我们白天遇到那些金发妖人的地方,他、他们想去看看。”
        “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何雷就更觉得奇怪了,他再看向李照的眼神,便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们想去找那些金发妖人做什么?”六筒问道。
        过了一会儿,六筒又补充道:“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我看你们也不像什么逃难的,何必往那凶险地方去?”
        李照几步走到六筒面前,俯视他,一脚踢在他身后的手上,将他两指间的一枚锋利的小石头给踢飞了之后,才似笑非笑地说:“他们是真的会杀人,难不成你们是假的会杀人?能从陇右道中心地带逃到这儿的,没几个善男信女了吧。”
        墨炆吓了一跳,这个六筒的动作可是连他这个站在侧面,离得最近的都没发现。如此,他连忙蹲了下去,鼓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六筒和何雷的手,防着他们还有小动作。
        “你真的会给我们粮食?”六筒被拆穿了也不尴尬,面不改色地抬头问道。

393  兔子肉
        李照闻言,点了点头,说:“当然,不仅给你们粮食,还可以给你们一些药。”
        在陇右道,人比粮食轻贱,也就更别说可以救命的药了。
        六筒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他扭头与何雷互换了一下眼神,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屈从于粮食的诱惑之下,选择了答应。
        三儿本来还担心自己在两个哥哥昏迷的时候,吃了人家的东西,说了许多话,会让哥哥们不高兴,这下一见六筒和何雷答应了,脸色明显就放松了很多。
        其后,墨炆过来把六筒和何雷身上的绳子解了,又给他们分发了些食物,好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看上去最粗枝大叶的何雷,却是三人中最小心翼翼的。
        之前三儿在得到食物时,几乎没怎么想就开始狼吞虎咽了,到了六筒这儿,虽然嗅了嗅,闻了闻,但也很快就开始吃了。
        只有何雷。
        他小心翼翼地将肉干收入怀里,又把饼子分作好几份,只取了其中一小块撕开了往嘴里塞,其余的放在自己膝盖上,看了又看,嗅了又嗅,爱不释手。
        “你想给你的兄弟带回去?”李照抻着手,握着的两根树枝上摊了一块饼子,饼子上铺了两片肉干,架在火上烘烤时,会散发出烟熏的肉香味。
        何雷咽了一下口水,敛眸说道:“我吃饱了。你也没说,给我们的食物必须在这儿吃完吧?”看他神情,显然是担心李照出尔反尔,不同意他带走食物。
        李照这头正在和何雷说话,那头秦秋淑却是不知道怎么了,从墨炆放开何雷和六筒起,就闷头躲去了马车上。等到墨炆跑过去看她时,才发现她缩在一角偷偷抹着眼泪。
        “秋淑……”墨炆递过帕子,无奈地喊了她一声。
        秦秋淑头都没抬一下,瓮声瓮气地说道:“没事,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她只是很悲伤。
        这股子悲伤从遇到第一波流民时,就充斥在她的心间,叫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然而与此同时,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救不了那些染了疫病的人,也救不了缺衣少粮的人,更救不了眼前这种为了求生不惜作奸犯科的人。
        墨炆很理解秦秋淑此时此刻的心情。他目光柔和的看了秦秋淑一会儿,接着侧身顶着车帘子坐在车辕上,轻声对秦秋淑说道:“李姑娘带我们出来,便是想让我们看看这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我们已经要有所准备,越往陇右道腹地走,我们将要见到的也只会更凄惨。”
        若我们一直呆在武川,所见便都是歌舞升平,处处安乐……
        这句话,墨炆没有说出来。
        但秦秋淑心里明白。
        她只是痛恨自己,痛恨心中凭空生出来的那种无助的忧国忧民之感。这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矫揉造作的悲天悯人,实际上什么也做不到。
        良久之后,秦秋淑吸了吸鼻子,抬头用她那红肿着的眼睛转头去看墨炆,问道:“麟玉,你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会吗?
        墨炆的头靠在车门的框上,他稍稍闭着眼睛,心里闪过新刊上的那些文字,闪过沁园所做的那些令人一想就心潮澎湃的事。
        最后想到李照在后堂里唱的那首歌。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墨炆凭着记忆,轻声唱了出来。
        秦秋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噗呲一笑,伸手推着他说道:“你唱错了,李姑娘可不是这么唱的。”
        马车里的低沉气氛一扫而空,而营火边,三儿已经在哭了。
        原因是李照承诺,将会给何雷一份足以喂饱剩下三个兄弟的粮食,让何雷不必要去节省,先将自己的肚子填饱。
        三儿哭得一抽一抽的,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结结巴巴地问李照道:“你,你是不是要买我们的命?”
        七哥说过,天上不会掉馅饼,好事也永远摊不到他们头上。所以一旦有什么好事情砸下来,他们一定要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对那事保持绝对的警惕与戒备。
        但肉干实在是太香了呀。
        干饼子虽然有些硬,也真真是顶包。
        若是可以,三儿宁愿做个饱死鬼,也不想再去挨饿了。
        何雷被三儿哭得心都碎了,他红着眼睛将三儿一把拉近怀里,胡乱地揉着三儿的头,说:“是哥不好,是哥让你饿着了,哥对不起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连旁边的六筒也憋不住了,咬着嘴唇使劲儿地掉眼泪。
        李照叹了一口气,撑着头,侧头对他们说道:“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这粮食带出来,本就是给人吃的,你吃我吃,总归是要进一个人的肚子。”
        况且,李照还真没打算带这么满满一马车的东西继续前进。
        三儿哭一声,打一个嗝,鼻涕泡泡喷出来,啪的一声炸开了。他听着李照这么说,仍旧不信,只是继续道:“买我们的命也好,只是,只是一天的粮食不够。”
        六筒抹了一把眼泪,抿着唇没说话。
        李照却从他那眼神中读出,他也有三儿这种想法。与其在这片黄沙地里刨土求食,成天挨饿,不如把命交到别人手上,换点实实在在能进肚子的食物。
        何雷一巴掌轻轻拍在三儿的后脑勺上,喝道:“说什么胡话,这,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好……好人能要咱们的命吗?”
        这话说出来,何雷自己都哆嗦。
        “确实,我是好人,自然是不会要你们的命的。”李照将烘热了的饼子一转,递到何雷面前,继续说道:“我只是需要你们带路,带我去找你们白日见过英吉利亚人的地方。”
        “什么英吉利亚人?”六筒哑着嗓子问道。
        李照解释道:“就是你们口中,金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妖人。”
        三儿靠在何雷身上,抽抽搭搭地问李照:“你,你真要找他们?我们白天遇到的,虽然没有武器,可他们的同伴要是发现了你,你就死定啦。”
        何雷倒是不像他们两个那样开始为李照担忧,就见何雷伸手接过滚烫的饼子吹了吹,放去三儿的手上,接着转头对李照说道:“好,明日一早,我带姑娘你去。”
        有了吃的,三儿也顾不上其他的了,龇牙咧嘴地呼呼着将饼子和肉扫进了肚子。
        到最后,何雷先前藏好的那点食物依旧还是妥善地被他放在怀里,即便肚子咕噜噜直响,他也没有半点想要动的意思。
        后头,墨炆拉着秦秋淑下来,两人坐去李照旁边,情绪看上去都已经稳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