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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钻回了马车里的李照自然不知道柳名刀的情真意切,她揉了揉手腕,偏头看着外头飞快掠过的景色,眉心还是稍稍蹙了起来。
        赵毅为什么挑着这个时候攻打淅源?
        叶惜惜又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淅源附近?
        说到底,淅源只是一个小小县城,既没有什么矿产,也没有什么宝藏,顶多是有几个对李照来说比较重要的人物罢了。
        宝藏——
        是李氏秘藏吗?
        李照眯了眯眼睛,难免深想。
        这个时候赵毅轻举妄动,可不就是在告诉李照,淅源有什么他非常想要,以至于不得不招惹她李照的东西。
        又或者更直白一点。
        能引得藏匿如此之久的叶惜惜冒头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普通东西。
        “淅源快到了。”
        外头柳名刀沉声喊了一句,旋即勒马,转身拂开帘子去叫李照。
        冷月悬空,玉色的月华撒了一地。
        李照撑着柳名刀的手,翻身跳下马车,笑道:“名刀大哥聪明。”
        他们两个在距离淅源还有七八里地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在柳名刀把马藏好后,这才一前一后,躬身藏于黑暗之中,一路继续往淅源进发。
        远远望去,淅源的城墙外灯火通明。
        攀在树梢上的李照可以清楚地驻扎在城外的一群有一群的士兵,也能看到营地与城墙之间的一片狼藉,更能看到尚坚守在城头的德胜军军人。
        “情况可能不如我设想的那么好,但应该差不到哪儿去。”李照回头冲柳名刀打了个手势,低声道:“分头行动吧,名刀大哥,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其次才是救人”
        柳名刀其实想说不行,但前头李照已经掠身出去了,根本拦不住。
        那厢,淅源城城墙之上,薛怀正在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援兵如果明天还不到,城中可能撑不了多久。”阮素素咬着棉布将自己的护腕给扎紧了,随后继续说道:“周先生已经将年轻人都给拉过来了,然而即便是这样,加上我们自己的人,也才不到三千人。”
        周世通这个时候也还没睡,因为忧心城防问题,又赶忙跑去了暂且用来联络城中年轻人的学堂,与那儿的年轻人聊了起来。
        “先生不跑,后悔吗?”少年人一面磨刀,一面问周世通。
        撸着袖子帮他们一道磨刀的周世通发出一阵爽朗大笑,说:“我的朋友们如今带着我心爱的书稿去了安全的地方,而我能留在城里,与你们这些青春之人在一起,此生无憾也。”
        “先生不怕?”
        有人伸长脖子看他,等他答复。
        “不怕。”周世通回答道:“死并不能吓唬住我,亦吓唬不住这低到尘埃里的四万万百姓。此番若是活了下来,那么我有一篇文章要送给大家。”
        一听到有文章,学堂里打磨武器的年轻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期盼地看着周世通。
        “先生何必等之后?现在念给我们听吧!要是将来能活着离开淅源,我们给先生当传声筒!”一青年人大喇喇地站在书桌上,兴奋地说道:“若是我死在了淅源,那么临终前能听到先生的文章,便权当是死后的悼文了!”
        周世通闻言,愣了一下。
        其后,他颤着声音,念道:“民者,俯首听命之从者。然民从九五,惟愿九五之贤德可溉苍生,故而世代顺之。惜今之九五,弗如周武汉季,亦逊先者甚之——”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挤满了人的学堂里回荡着。
        这是周世通第一次在人前指名道姓地将矛头指向赵氏皇室,指向那个惯常不可被违逆的九五至尊。
        他的声音极有力地,一字一句地灌入到了在场的所有听者的心中,破开了他们心里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迷信,更是为将来埋下了一颗无法被忽视的种子。
        李照并不知道淅源城中的种种改变,她寻了一处无人值守的城墙,空手攀附至顶端后,翻身而过。
        之后,趁着月亮隐入云层的那么些许空隙,李照单手扣在砖缝之间,直直地滑了下去。
        这里之所以没人守着——
        咚的一声。
        落地之后,李照一抬头,就明白了这一处城墙为什么墙头没人看守的原因。
        无数双眼睛在举着的火把照耀下,齐刷刷地看着穿着一身黑袍的李照,面色更是相当地严厉,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李照一般。

430  潜入
        “劳驾,我找你们将军。”李照穿着一身遮面的袍子不能露面,于是只能连忙出声喊了一句,以防自己这刚入城就被抓走。
        然而即便她已经提前开口,也没能阻止得了这四周围过来的人提绳将她捆起来。
        “我真是你们将军的朋友,带个口信,你就给她带个口信,说李照来了,怎么样?”李照被五花大绑地吊在粗木棍子上,只能梗着脖子高声去喊。
        两侧扛着李照的人有四个,两个是中年人,两个是少年人。
        少年人心性没有中年人那么沉稳,一听到李照在喊,便扭头对她说道:“闭嘴,像你这样喊着要见我们将军的,我们一天能抓十个!当谍子也不收集一下情报,城墙上挂的那些你的同党的头,还不够震慑你们吗?”
        说完,少年啪的一声,一鞭子打在了李照的手臂上。
        倒是不疼。
        但足够屈辱。
        李照也不叫唤了,由着他们抬着自己往城中心走。
        被抬着走了一会儿后,李照偏头望去,她能看到沿街的屋舍前头都堆垒了箭簇和沙袋,高处的屋顶和窗户口架着弓弩,也能看到时不时警惕地探出头来的百姓。
        那些人在看到李照时,眼里只有浓烈的恨意。
        头顶无月,昏昏沉沉的黑夜压在淅源这一座小小的城之上。城中苦苦支撑的百姓、满目漆黑的大街小巷和着城外灯火通明的敌军,实在是一副叫人难以忘怀的画面。
        走了一会儿后,扛着李照的这四个人停下了脚步,他们站在原处等着,原本跟在他们后头的那些人则是一路小跑着,往脚下这条大路尽头的那座院子跑去。
        “又逮回来个。”
        耳聪目明的李照可以清楚地听到暗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些人只怕是以为我们城里乱成了一团,才会这么不自量力地一次又一次派人进来打探。”说这话的人像是十分了解城外那些军队一样。
        另一人在附和他:“是了,小动作也是越来越频繁了,只怕不会等我们的援兵赶到,就要强行攻城了。”
        听到这话之后,有人怅然地问了一句:“真的有援兵吗?”
        也许是这句话夹杂了一些个人情绪,导致说话这人声音稍稍拉高了一些。
        站在李照右边的这个少年突然高声驳斥他们:“当然有援兵!将军冲锋陷阵难道都是假的吗?就是因为援军一定会到的,我们才坚持到现在的不是吗?!”
        刚才说话的那几个人慢吞吞地挪出来,朝着少年打一拱手,抱歉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小兄弟,你误会了。”
        有冲动的,自然就有沉稳的。
        一旁的那个中年男人转向这几个人,抬手摆了摆,说:“不是什么大事,今儿个大家心里惶惶,是正常的,毕竟都累了几天了。”
        淅源被围,第一告急的,就是水源。
        因为淅源城并不适合打井,又因为它没有自己的水源,最近的水源地是距离淅源有七里地的习水,只要淅源被围,那么城中百姓的日常用水就只能依靠之前的储存。
        眼下并不是什么缺水的时候,遇上战事也是突发情况,城中百姓家中保存的水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告罄。
        人在最疲累的时候,是会不自觉地生出绝望的。
        谁也不能幸免。
        就在李照打算开口给他们灌一碗鸡汤的时候,那头进去禀报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一边跑,一边示意扛着李照的人往里走。
        呜——
        号角声忽而响了起来。
        外头那些人突然间打起了精神,提着手里的家伙就往声音传来处跑,扛着李照的这四个人更是将李照往地上一放,跟着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