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两棵 > 第32章 哥哥

第32章 哥哥


  器材室的门裂出一条缝,静止几秒后徐徐敞开了。裘榆站在里面把着门,侧着一张脸一直望旁边。看样子室内墙角似乎还有一人,却迟迟不现身。等得久也不见裘榆不耐烦,他甚至浅浅地笑了笑,抬了胳膊伸过手去。
  裘禧一个人拖着大袋子排球一步一步挪近了,才看见袁木从里面走了出来,高高钳着裘榆的手腕。
  “哥!”她声若洪钟,“我说谁呢,袁木哥!”
  俩人都被她吓一跳。袁木最经不住一惊一乍这一套,身子打了个激灵,松了手,接着立即含住下唇,把刚才没让裘榆擦到的晶莹抿掉了。
  “大白天的吓唬谁?”裘榆凶她。
  裘禧太冤了,抬头看乾坤朗朗:“大白天的我能吓唬到谁?”说完又哈哈笑,“不好意思袁木哥,好像确实吓到你了,你们在这干嘛呢?”
  袁木张口便来:“我们来放篮球。”
  裘禧还扛哧扛哧像只小乌龟似的,绳子吊肩上弯腰驼背把麻袋往里拽,她说:“我记得......你们不是......周五下午才有体育课嘛?”
  裘榆走去从她手里截过,一把提起,转身扔器材室里,问道:“你们班体育老师是谁,这么多球就安排你一个人来。”
  “哎——”裘禧两手张着,想提醒裘榆轻拿轻放,最后插腰上,气喘吁吁地妥协,“行吧。”
  “老师还叫了一个男生,结果没下课那人就溜去吃饭了,我总不能也撒手不管。”
  袁木在他们后面将器材室的门掩回原样,说:“下次再遇见这样的,就撒手不管。”
  裘禧一呆,扭脖看她哥,她哥点头说对。
  既然遇见了,那就躲不掉。去食堂的路上,裘禧挤去他俩中间,一路叽里咕噜,时不时需要裘榆做回应,裘榆就“嗯”一下。转另一边看袁木,袁木会比他哥多说几个字,通常是“我也这么觉得”。
  到的时间点刚好,排队的人没多少了,菜品还丰盛着。裘禧先去占位置,坐等袁木和裘榆打了饭来找她。
  脖子都等长半截,两个人才慢慢走来她对面落座。裘榆端的两个饭盘,量同样多。因为袁木在场,裘禧有些不好意思,夹个鸡腿给她哥,说自己吃不下。
  裘榆一眼看破她那小心思,丢回去:“吃你的,又没多少,还假模假样。”又说,“这顿你袁木哥请的。”
  裘禧才快快乐乐放下心敞开肚子:“谢谢袁木哥!”
  快要饱了,裘禧有空惦念起伤心事,神情落寞,对裘榆讲:“哥,我今天出丑了。”
  “说来听听。”裘榆说,“有多丑。”
  “很丑。我们班不是打排球嘛,我嫌热,就把外套脱了和大家一起玩。当时忘了,我早上起床没穿小背心。”裘禧顿一下,“然后,风一吹,我衣服一贴,好多人都看到了。”
  两个听众神色如常,裘榆问:“有人笑你了?”
  裘禧戳饭菜:“还有人骂我。”
  “怎么骂的?”
  裘禧说不出口。
  “反正就是骂我,偷偷骂的。他跟一群男生小声说,完了他们都盯着我笑。”
  裘榆不像平时那么凶了,平心静气地问:“咋说你的嘛。”
  “......说我是骚*。”
  裘榆估计还有比这更脏的,他没什么反应,只问:“那你后来是不是没能打球了?”
  “昂。”裘禧点头,“就去一边坐着看他们玩了。”
  “亏不亏啊裘小禧,球都没摸到,放了学又帮他们搁球。”裘榆扒完最后一口饭,“你现在看看那男的在不在食堂。”
  裘禧从进门就探过了:“不在。”
  “他走读生还是住校生,知不知道?”
  裘禧也早打听好了:“住校的。”
  “哪个寝室?”
  “不知道。”这个没问着。
  “那赶紧吃,两口咽了,我们带你去男寝门口。”
  “干嘛?”
  “干嘛,堵到人了再说。”
  “袁木哥也去啊?”
  “去看看。”袁木放下筷子说。
  “好!”裘禧斗志昂扬。
  其实她性子莽,被骂的时候撸撸袖子能自己和那男生干上一架,唯恐干完了老师通知家长。有她哥兜底她安心些,到时候真被请家长了,妈妈的火力分散成两份也好承受些。何况现在还捡到了别人家的袁木哥!
  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三个人在男寝门口转了一圈,去旁边水池的台阶上坐着逗鱼逗鸟。没过多久,裘榆和袁木躺下了,两个人垫一件校服,挨得很近。
  裘禧看他们统一用手臂搭眼睛上,恹恹欲睡,姿势娴熟又悠闲。
  她苦恼道:“我们是来堵人的吗,不应该凶神恶煞吗,哥哥你们像来度假的。”
  “你袁木哥牺牲午睡来给你撑场子,还不让人眯一会儿。捂嘴偷着笑吧你。”裘榆懒懒地。
  裘禧见状也要去挤,裘榆屈膝拦她:“你不看着能堵到个屁。”
  她悻悻地坐直了,期间回头去瞄他们几眼,又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很不错。
  “哥,你和袁木哥没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我在学校找谁给我撑腰啊。”
  裘榆根本没睡,他偏着头看袁木。从缝隙里奔往宽广处,从阴影处奔往堂堂的白日里。也问自己具体看什么,不清楚有什么好看,让人这么难挪开眼。
  “朋友吧。”裘榆说,“用点心,找一个一辈子站你身边的朋友。”
  “哪那么容易。”
  袁木加入对话,有笑意:“你哥都说了,用点心。”
  裘禧“哼”了一下:“那我等一年,等小茶来。”
  这次是裘榆笑:“你给她撑腰差不多。”
  裘禧突然喊:“蒋力!”
  两人蹭地坐起来,裘榆气势先压人,逼视楼前那几人:“蒋力,哪一个?”
  蒋力一看见裘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跑了丢脸,他硬着头皮上前:“我,有事?”
  “有事?”裘榆重复他的语气,站去他面前,“是有点事。裘禧你说,还是我说。”
  裘禧:“我说。”
  裘榆两手攥着衣领把人提起来,话对裘禧讲,眼睛却居高临下盯着蒋力:“好,那我先对裘禧说两句。那个叫蒋力的瘪三,再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就用力扇他嘴,不让扇就来高三一班找裘榆,裘禧的裘,榆树的榆,我随时在。记不记得住?”
  没等裘禧答呢,蒋力徒劳向后退:“记得住。”
  见他不断往下滑,裘榆松手,蒋力坐去地上。
  “内衣嘛,不稀奇,我看你不是也没穿?”裘榆蹲下平视他,“但你这么喜欢,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爸妈买来学校帮你罩上,每天都给大家检查检查。”
  袁木走去裘禧身侧,问站着的那群男生:“体育课,你们谁笑了?”
  蒋力咽口水,舌头直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用了。”
  袁木:“看裘禧干什么,都看我。”
  个个摇头,袁木看裘禧,裘禧不说话。另一边的裘榆抬了抬头,她被他叫过去。
  裘禧站蒋力面前,忽觉自己不似想象中盛气凌人,她的怒气和委屈都在袁木和裘榆的维护中散没了。打量他半天,撂一句话:“你一点也不骚。”
  回程路上她一如既往在中间,倒不像往常叨叨咕咕。
  裘榆走两步瞧她一眼,最后一下低身去看:“不是吧,仇报了反而要哭。”  裘禧被裘榆逗得捧腹:“哪里要哭。”
  察觉袁木跟着一起看过来,裘禧两手去遮两个人的目光:“没有没有没有。”
  袁木说:“我也这么觉得,没有啊。”他问裘榆,“我去洗个手,你们去不去?”
  那必然要,裘榆快走两步和袁木并肩。裘禧挥了挥手,说自己先回教室,却在背后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明明早早探查到裘榆想远走,明明也盼望他如愿远走,但刚才分心预想一遍他的远走,体会一遍他的远走,裘禧认为自己不够洒脱,也不够坚强。
  她仰头朝眼边猛扇风,浓重的鼻音自言自语,好怪好怪,哎呀裘禧你的泪腺好怪,走了又不是不回来。
  周六没有晚自习,下午第四节  课也能自由决定去留。袁木到家早,碰巧遇方琼打扮得整齐亮丽要出门。
  “你来得正好,还说一会儿给你打电话。”方琼交代,“我去一趟医院,叫小茶去看店了,你做晚饭给她送下去一份昂。”
  “你怎么了?”袁木没有要脱鞋的意思,“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真是生病的话,一个人去医院的滋味不太好。
  方琼说:“这几天老犯恶心,去查一下胃。”
  “还是我一起去吧。”袁木说完让步,“实在不行——过几天叔叔回来了,他陪你一起也行。”
  再不走赶不上公交,方琼摆摆手下楼:“没事,就做个检查,快得很。”她不忘说,“你种的那几盆东西,快找个时间搬出来,感觉好多虫子。还浪费我一个锅。”
  “没有浪费,那锅早就漏了一个小洞。”袁木在家门口说的,方琼的脚步已出了楼道,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袁木做了晚饭没给袁茶送,囫囵几口吃完打算直接去店里替她。没到店口,看见在摊前徘徊的薛志勇。
  他嘴里嘀咕着话,袁木远了听不清,袁木近了他又不说了。
  “哥。”袁茶像抓住救命稻草。
  “我来换你,今天吃炒饭,在锅里。”他对袁茶说。
  “好。”袁茶避之不及。
  薛志勇肩膀一松,也提步要走了。
  袁木:“你先等等。”
  袁茶听话地停下看他,袁木拎一张不怎么结实的细脚凳拦薛志勇跟前,对她说:“不是叫你。腻的话汤在电磁炉上,煨热就行。”
  远远的,袁茶进楼道了,袁木要把凳子撤开,被薛志勇用脚勾住坐下了。
  袁木的手臂随之垂下来,晃了几下。他定睛看着薛志勇,想那个宴席上薛志勇死盯裘榆不放的眼神,他膈应好多天了。
  袁木的瞳孔黑得沉,那两点黑一动不动凝吊着,剐他。薛志勇试图不输阵地对视,没由来地觉得瘆人,气一岔,错开了。
  “你和我妹说什么了?”袁木问。
  “老子来买水果。”薛志勇再次看袁木,“买水果该说什么我说什么!你看哪样看!”
  薛志勇适时记起某个凌晨他也说过这话,只是现在不适合有后半句。但那天说了后半句袁木也没怎样,怎么不适合?
  袁木踹了凳子一脚,生满锈的钢折断,薛志勇跌了几步没站稳,打翻摊前几个梨。
  “本来是要丢了的,你坐坏可能要赔,梨子撞坏了,也要赔。”袁木把藏在木板下的一块红砖抽出来,直挥向薛志勇的面门,吓得他连声嚎叫,威胁式的,要喝停袁木。
  袁木果真停住了,砖面摁平他鼻子:“第一次,他是不是用的这块砖。闻一闻,还有没有苹果味。”
  “不要再来找我妹说你那些屎尿话,还有街上的娃娃,那我们还可以照样喊你一声叔叔。第三次,就真的拍你脑壳了。”
  “我日......我日你龟儿的......”
  说完自己要说的,袁木对薛志勇的骂骂咧咧不作理会。他抬头,左邻右舍守摊的又继续飘开注意力各忙各的。
  袁木专心把掉落的梨捡起来,将店里水果整理一遍,拣出几颗坏果丢进废篓。水果店里永远有一股果肉腐烂的味道,他从小闻到大,始终找不到源头。
  他吐了口浊气,好像有用,叹掉一点疲惫。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