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来, 谢迟在尽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一字一顿道:子笺,冒天下之大不韪, 向来没有好结果的。
谢锦又如何不知,道:是。
你当真铁了心要做异类?更何况, 陛下他...谢迟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没把下半句说完
他这弟弟向来流连花丛, 却看得出是游戏人间, 这好不容易情窦初开,若是此时点出了丞相大人与陛下的事,恐他会大受打击。
不若暂缓一下吧, 谢迟做下决定。
谢锦疑惑反问:陛下怎么了?
谢迟摇了摇头:陛下知道吗?
谢锦一噎,总不能说他自己都还不确定吧,犹豫片刻道:暂时还不知。
谢迟无奈, 单相思的话, 希望就更渺茫了。
青鸾面色严肃,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谢迟从未如此失态过。
谢迟不为所动,定定的看了谢锦一会儿, 淡漠道:所谓长兄如父,你如今走错路,该给的惩罚为兄已经给了,事已至此,日后为兄不会再阻拦你了。
青鸾微微一震, 谢锦也是一怔。
这意思是要....
不待他慢慢思考,谢迟便转了身道:去见父亲吧,此事绝不可让父亲知晓,可明白?
谢锦颔首:明白。
南楚民风并不算开放,就连谢迟这样淡漠的人,都气得给了他一拳,这事儿要真是被谢荣山那个老古板知道了,估计他会和原身一样,活活被打死。
谢荣山坐在大殿主位,脸色阴沉,酝酿着一阵暴风雨
丫鬟战战兢兢第五次奉上茶点:老爷..夫人..请用茶
谢荣山手中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摔:喝喝喝!都喝一肚子茶了!你们是要灌死本候吗!
丫鬟手一抖,茶壶落地,碎成了几片,茶水泼了满地
还溅了一小半在谢荣山的袍角上
谢荣山几乎是蹦起来的,第一时间握住旁边侯府夫人的手道:夫人?!可有烫着?
侯府夫人也是吓了一跳,以帕掩唇
丫鬟立马跪在地上,也顾不得膝盖下有没有碎瓷片,不停磕头:老爷夫人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直到她的膝盖处流出鲜血了,她磕头也没停,额头也在地板上嗑红了
侯府夫人最看不得血了,皱了皱眉:罢了,你起来吧,退下吧,去找管家领一点银子出府去治治这腿,若是晚了,恐怕就要废了,年纪轻轻的要没了一条腿,可如何是好。
丫鬟虽然担心自己的腿,但是更担心自己的命,闻言看了一眼谢荣山,见他只是握着侯府夫人的手没有反对,这才缓缓爬起来。
满怀感激的看了一眼侯府夫人,道:奴婢收拾了这里就告退。
侯府夫人摇了摇头:不必了,你退下吧,让其他人收拾即可。
丫鬟犹疑片刻,感恩戴德的退下去了。
侯府夫人看了一眼仍握着自己手的谢荣山,笑道:老爷还要握着我的手多久?
谢荣山松开手,拍了拍袍角的水渍:你这人,忒不识好歹。
侯府夫人笑了,道:老爷勿要忧心,那茶水并未沾到我,倒是老爷,可烫伤了?
谢荣山摆了摆手:大老爷们糙汉,又不像你们女人似的娇滴滴的,被蚊子叮个疙瘩都能嚎得跟断了条腿似的
侯府夫人横他一眼
谢荣山对她抱之无辜一笑,随即立马转移话题,一拍桌子:那个混账还没回府?!真是岂有此理!以前他把京城搞个底朝天本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看看!如今你的好儿子打主意都打到当今皇上脑袋上了!本候看给他背上插两根鸡毛他就要上天了!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话震惊了刚刚走到门口的几人
谢迟:......
谢锦:......
从某种层面来说,原本的谢锦确实是命比纸薄
若是谢荣山这老古板知道自己下令二十大板带走了亲生儿子一条命,脸色会有多精彩呢。
青鸾:......
谢迟的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瞬,便率先举步迈了进去
谢锦挑了挑眉,紧随其后也跨了进去
他深知在其位谋其政,为人子女,就得履行子女的责任义务。
两人上前,一同拱手:父亲,母亲。
侯府夫人面色一喜,握住他的手:锦儿?
谢锦没抬眼,正是因为侯府夫人的爱意太过温暖,他才愈发觉得无法面对。
谢荣山冷眼瞧着,道:迟儿一边去。
谢迟抿了抿唇,没让开。
谢荣山不可置信看向一向言听计从的嫡子,问道:迟儿,你这是何意?
谢迟一本正经道:子笺一日不归,让父亲母亲担心了,儿子作为兄长没有约束应当担一半的责任与子笺一同受罚,还请父亲应允。
他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都惊了。
谢迟从小聪慧,对事待人都恪守礼法,性格一丝不苟。
他被封为世子,未来袭爵可不仅仅是因为投胎时跑得快了几步
幼时国子监里,就连皇亲都不及他成绩优异。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可从未挨过家法,就连教训都很少受
谢荣山眉心一拧,拍板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好!你们兄弟两今日就一同受罚!
侯府夫人急了:迟儿,你如何能受得了?
谢迟面色毫无变化:劳母亲忧心,孩儿堂堂男儿,若家法都受不住又何来脸面说日后要做这侯府的顶梁柱。
侯府夫人眼眶红了,忽然看到了谢锦唇瓣的伤口,
她也不是个蠢人,隐约间明白了什么,退到位置上坐下了
谢荣山不怒自威的声音响彻外厅:来人!上家法!
忠勇侯好大的威风,这种日子行家法不太合适吧?
熟悉的声音响在门外
谢锦脊背一僵
谢迟脸色莫测
谢荣山腾的站起身,目不转睛盯着门口
慕脩在一众自己带来的人和侯府下人的簇拥下走进厅殿。
谢荣山夫妇赶紧走下主位,一家子欲要行礼
慕脩很快道:行了,都免礼吧。
谢荣山让开主位:陛下,请。
慕脩的眼眸在地上的碎瓷片上一晃而过,上前坐下。
谢荣山坐在了侯府夫人原本坐的那边,侯府夫人坐在次位,也是如坐针毡
慕脩指尖敲了敲桌面:刚进来之时听侯爷在说家法?此事昨日朕派人过来回禀过,是有什么误会吗?说完顿了一顿,意味深长道:更何况小侯爷昨日为了救驾险些将命丢了,乃是奇功一件,侯爷今日此举恐会令爱子心寒啊
他此言一出,又震惊了忠勇侯一大家子人
谢荣山转向谢锦:锦儿,此话当真?你刚才为何不说?
慕脩这一圈子兜得谢锦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圆了。
陛下为君,为人臣子的别说丢掉性命了,即便是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只是这两件事一码归一码,夜不归宿确实是儿子之过,受罚也是心甘情愿。
慕脩被他这话说得微微愣怔,不因别的,只因他说这话之时,神色太过笃定,丝毫不似作伪。
谢荣山脸色微沉,看不出喜怒,半晌后抱拳道:事实原是如此,老臣错过我儿了,还需要陛下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惭愧。
慕脩淡淡敛眉,抬手道:侯爷言重了,朕今日也不是专门为了此事而来,而是恰巧回宫途中经过,进来讨一杯茶喝罢了。
慕脩一言便回绝了他那句话,因为但凡他没理解其中深意的话,这件事就变成了慕脩和谢锦联手做戏了。
谢荣山笑道:这是当然!来了,吩咐厨房,今日午膳陛下如不嫌弃的话,就在臣府上用了吧?
慕脩沉吟片刻,颔首道:那便叨扰了。
谢迟全程面色冷凝
侯府夫人看向谢锦,面有忧色:你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说,就算信不过你爹,连娘也信不过吗?
谢锦无奈牵起一抹笑:让母亲忧心了,是孩儿不孝。
这让他怎么说才好,陛下不来,就算他找了这么个借口,也不过转瞬便会被戳破。
而且谁又会知道陛下会专门为此赶回京呢。
果真是君心难测啊
慕脩坐在主位,忽然出声:小侯爷身体可还有何不适?
虽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一早起来便已经没事了,反倒是身心舒畅。
谢锦站起身,拱手:多谢陛□□恤,草民并未感觉到有何不适,大概已经无碍了。
慕脩颔首:那就好,你此次救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
谢锦想也不想,赶紧道:陛下言重了,那本就是草民应该做的,草民怎敢得寸进尺还要什么赏赐。
慕脩沉默了一阵儿
即便是谢荣山也觉得压力有些大
谢锦的态度却很笃定,丝毫没有因为慕脩的态度而想要更改什么
因为他太了解陛下了
御下,向来时而虚时而实,使人极易被迷惑了去
倏然,他看着谢锦的脸,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意味深长道:侯爷真是生了个知进退的好儿子,既如此,朕也不强求了,入坐吧。
谢锦颔首,退到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