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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他来做什么?!

        张颜的心跳漏了一拍,  直觉是不好的事,忙整了整衣襟就往那桐亭院赶去。他几乎顾不得什么君子风仪,  赶到时院子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略整了整头发。

        正打算推开门,  那门就自己打开了,  阮雲从里迈了出来,朝着他点头弯了弯唇,端得是君子如玉,  温润有礼。

        张颜忙朝他拱手作揖,  方想开口叫他,  却又见他已经大步离去。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张颜只好进院子。

        张夫人和张老爷都面色微沉的坐在位子上,神色皆有些呆。

        “娘,  爹。”张颜唤了一声,“儿子方才看见阮兄出去,他来可是与爹娘说什么事……”

        张老爷回过神来,  站起身怒瞪他一眼,“丢人的玩意!你这废物!”

        “你骂他做甚!”张夫人拦着他,“当初那件事他又不知情,  若不是、若不是遭人陷害,他也不会……”

        “不知情!他不知情,  他是蠢得没有脑子才会被人使绊子灌醉了酒。犯错不要紧,他偏偏蠢在优柔寡断,做事不能当机立断,  念那孩子无辜,像个妇人哭哭啼啼,侮了张家经营数代的名声!”张老爷面红耳赤吼道,见他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模样,心中怒火不升反降。

        张老爷一看见张颜这怯弱的模样就气,又想起方才阮雲那宠辱不惊胸有成竹的模样。

        “张府的公子在下在国子监中也接触过,是个良善之辈,念书勤奋有加,样貌堂堂,晚辈原也惊叹张公子是个青俊才节,想与之交际。”

        “说来也是有缘,在下回了家后才听闻家母与夫人已有交往,又闻夫人喜爱家妹,因而赠了她一对极其珍贵的手镯,晚辈自然欣喜家母与夫人情深,亦欣喜夫人出手大方。只是那手镯听闻是夫人母亲的,在下便觉得这礼有些重了,长辈晚辈见面之礼,若是送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倒是可以收,太贵重的收不得。”他坐在椅子上侃侃而谈,又从容地取出匣子,交给他们,“在下已经在家中数落过家妹,她也知错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在下就将这贵重之物完璧归赵。”

        他说话时谦和有礼却态度坚硬,透着不让人置疑反驳的气势,将定亲之礼,说成是晚辈见面之礼,绝口不提议亲的事。

        张老爷知此人非池子之物,自然想挽留,哪里知晓他话还未出口,对方忽然温和地轻笑起来,朗朗如月,似无意闲谈,“说来也是巧,在下来的路上经过青水巷,在一家街道十九号住处碰见有人抱着一个小童,那小童有生的好看,在下就多看了两眼……”

        在听见青水巷十九号的时候,张氏夫妇心底就一咯噔,又听得小童,心就跳个不停。

        那青水巷与她们张府所在的柳阳巷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隔着两个时辰的路程……怎么可能会是来这的路上经过青水巷呢。

        这其中的意思,张氏夫妇自然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更忐忑。

        “今日见了夫人,方才想起,那小童好像与夫人有些相像,可是夫人什么亲戚?”阮雲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端摩着两人的神色。

        张夫人眉心一跳,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张府没什么亲戚住在青水巷的。”

        “噢,”阮雲抿着唇沉吟片刻,笑道,“那许是跟夫人有缘的孩童罢。”

        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张府的名声就当真毁于一旦了。

        张老爷心中又气又怒,却有不敢发作,深知眼前的人不好惹。

        方弱冠就已然气势逼人,笑里藏刀,言谈举止翩翩有礼,却又让他们无从下口,凡事点到为止,并不多说,可见是在给他们下马威了。

        张老爷在小辈面前吃了憋,心中自然觉得屈辱,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又见张颜一幅诺诺唯唯的模样,心中火气更甚。

        “都是你这无知妇孺,见识短浅!若不是你偏袒娇纵,他又何故于养成这副闷性子!”张老爷气得拂袖离开。

        只留下张颜和大夫人在屋子里。

        大夫人见张颜面色发白地站着,心疼起来,“你爹一向是这么个臭脾气,实则心底最疼你,这事黄了便黄了罢,阮家不识好歹,咱们再去相看其它的就是了,你回去好好温习,只要考中了,到时候喜欢谁,都由你挑选。”

        “娘,”张颜面色苍白,有些失魂落魄,“儿子不要其它的人,儿子只想娶阮姑娘,若是娶不到她,那儿子就不想再成亲。”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早知晓就不让你去接触她,”大夫人生起怒火,有些恨阮呦,“那就是个狐媚子模样,长得好看,就是个勾人的妖精。”

        当初阮家食肆在燕京备受欢迎,进项不错,阮雲又得了左首辅的赏识,她是看中阮家的潜力,才想着这门婚事,但儿子这样痴迷的话,那是如何也不能娶进门的。

        阮家弃了也就弃了,毕竟现在还是一界白身,又是泥腿子出生,跟她们张府的底蕴还是比不上的。

        “她能跟咱们府谈亲事是她的福分,给她做主母的机会她不珍惜,你且瞧着吧,她那个兄长看起来就是个野心勃勃的,说不定日后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将他那病秧子妹妹送去给人做妾做个玩物罢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好失落!”

        “我的儿啊,你只要考中进士,咱们家就能更进一步,到时候什么贵女金枝玉叶不都与你相配?何必去恋恋不舍一个农女?”大夫人劝道。

        张颜闷声不说话,只那眼神失了光。

        “听娘的话,好好回去念书才是正经。”

        “若当日没留下那孩子,是不是阮雲就不会不答应这门亲事……”张颜低声喃喃。

        “你这是说什么鬼话!”

        ……

        阮雲不知道张府如何处决这件事,他该说的,该做的已经做了,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再来招惹他了,只是不知道张府的人够不够蠢。

        一个不受重视毫无实权的从五品文官罢了。他虽不再朝政,但一旦入仕,想收拾他们的法子不少。

        “公子。”守在外面的九司见他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他是左仲缨给阮雲的人,任务就是服侍阮雲,一切都听阮雲的。

        阮雲微微点头,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去罢。”

        “是。”

        马车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阮雲靠在车壁阖眼小憩。

        那张颜倒不是个大恶之人,心地纯良,只可惜太善良了,也可以说太怯弱了,优柔寡断,耳根子软,没有自己的主意,容易被人带偏。这样的性子不但容易吃亏,还会害了身边人。

        至于学识,念书的确勤奋,却只知死读书,不擅动脑,也就是俗称的书呆子。要中进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的经历和积累还差了一大截,至少得再熬五年。

        只是他那娘太蠢了些。真以为自己做事隐蔽,想着他们阮家势弱好拿捏,等呦呦嫁进去就以呦呦身子难孕作借口,认了那私生子为义子,到时候木已成舟,阮家想做什么也晚了。

        他这个人没什么野心。若一人伤害呦呦,他便与那人为敌,若有一城伤害她,他便与城为敌,若有一国伤她,他便毁了一国。

        他的野心,至始至终,就如那年逃荒许下的一样,要护家人一世周全。

        他要快些回去才是,不然呦呦又得担心了。

        “让开!让开!”

        “快些让开!”

        “这马疯了,都让开!”车厢外有人在大喊。

        阮雲所乘的马车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马的嘶鸣声以及周围街道人群的尖叫声跌宕起伏。

        他抓着窗口避免自己滑倒,撩开车帘看见外面的情景,心底凉了一下。

        九司见对面疾驰而来很明显失去控制的马时惊了一下,立刻拉紧缰绳想要往一边去,只是来不及了,对面的马像发了疯,直直撞了上来。

        阮雲很快他冷静下来,注意到右侧的百姓很少,他大喊着提醒九司,“往右边。”

        九司没时间思考,只听他命令,立刻拉紧僵绳朝右避开。

        “跳下去!”

        马与前方直冲而过的马避开,那马撞上车厢,阮雲找准时机从车厢上跳下去。只是速度太急,他摔倒在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着地后,他松了口气,崴了脚是小伤。却忽然听见九司惊声呼喊,“公子!小心啊!”

        “小心马!”

        “快跑!”

        “啊!”街道的百姓看着惊险一幕尖叫起来。

        阮雲回头就见那匹发了疯的马正一跃而起,裹了铁的马蹄高高抬起,就在自己胸口的正上方,他脚受了伤,根本不可能避开,若是一脚踩下来,不是死也废。

        他紧紧抓着袖子,摸到里面的一把匕首,他快速打开,紧紧地握住。

        他可能会死。

        但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在马蹄落下之前弄断它的另一腿,马就会失去平衡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倒去,但这只是一线生机。

        阮雲握紧了刀,盯着那马,蓄势待发,眸色坚定,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他就要试一试。

        不然呦呦会哭坏了眼睛。

        他有些后悔出门没有听阮呦的话,却又庆幸没有答应带呦呦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乎听不见周围人的尖叫声。

        就是现在!

        他抬起手准备挥刀……

        千钧一发。

        “嘭”的一声响起。

        奔驰而来的马两条前腿忽然断开,血崩了出来,马痛苦嘶鸣在摔倒在地,滚了几个圈,不断地挣扎。

        血腥恐怖的一幕震撼了围观的百姓,浓浓的血腥臭味伴着马疯狂的刺耳的嘶鸣声,不少人都白着脸,或者捂着耳朵尖叫。

        速度太快。

        几乎没有人清楚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马的两条腿齐齐断了,就在眨眼的一瞬间。

        只有阮雲看见了,他一直盯着马腿,全神贯注地盯着,所以他清楚地看见了一根金属丝线,细得宛若一根头发,若不是在阳光下反了一下光刺了他的眼。

        他也不会看见。

        阮雲劫后余生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只觉眼角发黑,手上的匕首也松了,嘴角沾了笑意。

        那金属丝线他曾经见过的。

        就在一个人的手腕上,她还和呦呦说过,这是她的秘密武器。

        —

        墙垣隐蔽的角落里,赵乾几个手上的绣花刀还未来得及扔出去,见证了阮雲那方的一幕,都苦笑得看着某个分明没有人迹的地方。

        “喂,九十七,大人让我们出手的,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可惜并无人回应。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赵乾以为她不会回应,空气中才响起冷冰冰的声音。

        “我叫酒七。”

        她是姑娘的姐姐,酒七。

        赵乾也不在意,只嘁了一声,挑了一下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