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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中世纪后期自然主义兴起之后,科学发展所必需的最

后一种成分也就深入了欧洲的人心。这就是对自然界物体与

事态本身发生了兴趣。某一地区天然的树叶曾被雕刻在一个

偏僻地点的后期建筑上,其目的只在于表示对这些常见的物

体所发生的兴趣。各种艺术整个的气氛都反映出对周围事物

的理解所产生的一种直接的喜悦。中世纪晚期装饰雕刻的艺

人以及几奥图、华滋华斯、华尔特·惠特曼、新英格兰现代

诗人罗伯脱·弗罗斯脱等人在这方面彼此都很相近。可以直

接见到的朴素事实,一方面是引人注意的主题,但另一方面,

它在科学思想之中就变成了“无情而不以人意为转移的事

实”。

欧洲人的心理那时已经准备好了一次思想上的新冒险。

科学兴起的过程中有许多偶然因素是无需细谈的,诸如财富

和闲暇时间的增加、大学的扩展、印刷术的发明、君士坦丁

堡的陷落、哥白尼、瓦斯哥·达·珈玛·哥伦布、望远镜等

等都属于这一类。只要有适当的土壤、种子和气候,树林就

可以生长起来。在后来的文艺复兴这一历史性的革命中,科

学并没有把它的源流在它身上留下的烙印去掉。这一遗留下

来的烙印主要成了一个以天真的信念为基础的反理性运动。

科学所缺少的推理能力从数学方面借来了,这是希腊理性主

义的遗迹,它所根据的是演绎法。因之,科学便否定了哲学。

换句话说,科学从来不为自己的信念找根据,或解释自身的

意义,对于休谟所提出的驳斥也完全置之不理。

当然,这个历史性的革命是完全有理由的。当时需要这

种革命。不仅仅是需要,而且在一个正常的发展过程中这是

必不可少的。世界需要对无情而不以人意为转移的事实作几

个世纪的观察。一个人要同时做好几件事情是不容易的,但

在中世纪的理性主义狂热之后人们却必须这样做。这是一个

极为明智的反作用,但却不是维护理性的运动。

故意躲避走向知识之途的人,是难免于天罚的。克伦威

尔的呼声响彻了几个世纪:“同胞们,我以上帝的名义请求你

想想自己可能错了。”

科学的进展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物理学的坚实基

础被摧毁了。而生理学则第一次站起来成为一个能起作用的

知识体系,它不再是一堆支离破碎的东西了。科学思想的旧

基础已经无法为人所理解。时间、空间、物质、质料、以太、

电、机械、机体、形态、结构、模式、功用等等都需要重新

加以解释。如果不理解机械是什么,而侈谈机械论的解释又

有什么意义呢?

实际的情形是这样,现代的科学事业开始时,继承了亚

里士多德派哲学学说中的最薄弱方面的许多观念。从某些方

面说来,这选择是很不错的。它使17世纪的物理和化学知识

能用一种完整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完整性一直到现在还保

存着。但生物学和心理学的进展可能由于不加批判地采用了

许多半瓶醋的真理而遇到了障碍。如果科学不愿退化成一堆

杂乱无章的特殊假说的话,就必须以哲学为基础,必须对自

身的基础进行彻底的批判。

在这一系统讲演的下几次讲话中,我将追叙一下欧洲思

想在近三世纪以来所持宇宙观中某些特殊观念的成败。在一

般情况下,观念总是能支持两、三世代,也就是能支持60至

100年的时间。但也有些寿命较短的思想浪花,只在主流的表

面上昙花一现就消逝了。因此,我们将发现欧洲某些方面的

面貌变革缓慢地影响了往后的几个世纪。然而在整个历史时

期中,某种固定的科学宇宙观却始终存在着,这种宇宙观事

先就假定有一种不以人意为转移的和不能为人所知的物质存

在。这种物质也可以说是一种外形的流变下充满空间的质料。

这种质料本身并没有知觉、价值或目的。它所表现的一切就

是它所表现的一切,它根据外界关系加给它的固定规则来行

动,这种规则并不是从它本身其所以能存在的性质中产生出

来的。我所谓的“科学唯物论”就是这种假说。但我也将对

这一假说提出诘难,我认为它完全不适合于我们现阶段的科

学状况。但若加以适当解释,这种假说倒还不错。如果我们

脱离产生事物的全部环境,只限于讨论某些类型的事物,那

么唯物论的假说就能完满地表达这些事物。但如果我们把感

官运用得更细致一些,或是由于要求理解思维的意义与连续

性,而超出了上述抽象结论的范围时,这种理论体系马上就

垮台了。正是由于这理论体系的有效范围很狭窄,它只把注

意力导向几类在当时的知识状况下需要加以观察的事实,因

此便在方法论上获得了极高的成就。

这种理论体系的确立对于欧洲许多思想潮流是不利的。

这次历史性的革命是反理性主义的革命,因为烦琐学派的理

性主义在接触到不可认识的事实时必须作出明显的修正。但

笛卡儿和他的继承者在恢复哲学时却只根据表面意义接受了

那种科学宇宙观,因而在发展过程中完全带着这种色彩。他

们的根本观念后来还是获得了成功,因而使科学家有理由拒

绝把这些观念当成理性探讨的结果来加以修正。当时任何哲

学都不得不在某种方式之下把它们全盘接受下来。同时,科

学上的例证也在其他的思想领域中发生了影响。因此,这次

历史性的革命就被过份夸大了,以致把哲学在协调方法论的

各种抽象结论方面可能起的作用都排斥掉了。思维本是抽象

的东西,而理智对抽象思维的偏执运用却是它本身最大的缺

陷。这一缺陷在回到具体经验去时也并没有完全得到纠正。因

为人们所要注意的具体经验只限于某种有限的范围。有两种

方法可以澄清这些概念,一种是运用身体的感官作冷静的观

察。但观察是具有选择性的。因此,用观察法时,如果某种

抽象方式能在很广的范围内获得成功,我们就很难超脱它。另

一种方法是把各种稳固地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之上的抽象方式

加以比较。这种比较法的形式可以满足保罗·萨比所提到的

意大利经院派神职人员的要求。他要求运用理性。理性的信

念就是相信事物的终极本质是聚集于一种没有任何武断情形

的谐和状态中。也就是相信我们在事物的后面所找到的将不

仅是一堆武断的神秘物。对自然秩序的信念使科学得以成长

起来,但这只是一种深刻信念中的一个特殊例子。这种信念

不能用归纳的概括加以证明,它是当我们对自身的现存直接

经验中所显示的事物本质作直接观察时产生出来的。这种信

念和我们是血肉相连的。体验这一信念时就会发现以下几点:

(1)我们作为自身而存在的时候不仅是我们自身而已。(2)我

们的经验虽然不明确和零碎,但却说明了现实最奥妙的深处,

(3)事物的细节仅只是为了要恢复它们的本来面目就必须放

在整个事物的系统中一起观察,(4)这种事物体系包含着逻

辑理性的谐和与审美学成就的谐和,(5)逻辑谐和在宇宙中

是作为一种无可变易的必然性而存在的,但审美的谐和则在

宇宙间作为一种生动的理想而存在着,并把宇宙走向更细腻、

更微妙的事物所经历的残缺过程熔合起来。

第二章  作为思想史要素之一的数学

纯粹数学这门科学在近代的发展可以说是人类性灵最富

于创造性的产物。另外还有一个可以和它争这一席地位的就

是音乐。一切争雄问题我们都可以略而不谈,而要考察一下

我们有什么理由承认数学应占有这个地位。数学的创造性就

在于事物在这一门科学中显示出一种关系,这种关系不通过

人类理性的作用,便极不容易看出来。因此,所有能够直接

从感官感觉中得到的概念,除开现存数学知识所引起和引导

的知觉以外,其余的都和当代数学家心中所存在的概念风马

牛不相及。

我们不妨回溯到几千年以前,看看当时的人甚至连最伟

大的贤哲的脑筋都是多么简单。某些抽象概念在我们看来也

许一眼就能看清,但他们却认为只能作大概的理解。就拿数

字来当例子吧。我们认为“5”这个数字可以应用到任何适当

的一群实念上去,如5条鱼、5个小孩、5个苹果、5天等。因

此,在考虑数字“5”与数字“3”的关系时,我们所想的便

是两群东西,一群有5个个体,另一群有3个个体。我们决

不会去考虑组成两群的任何个别的实有,甚至也不会去考虑


其中的某一类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