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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薇薇,我怕......我怕你更讨厌占染了血腥的我......”他迟疑片刻,眉峰舒朗,神情认真道:“薇薇,别人怎么看我,都没有关系,你喜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只知道一生一世那么短暂,有了所爱的人,便该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去守护。”

        蓦然间,她崩溃了,他的痴心守候,他的丝丝情意,如夏日蔷薇,锐锐地刺痛了她。这些日子辛苦伪装的坚强,无动于衷,那些言不由心的口是心非,只在这一瞬间,就突然全盘瓦解。

        在她心底深处,那颗被人不知不觉深埋的种子,幽幽地窜出嫩丫,在这黄昏微风中,蓄势而发。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胤禵,你看见那爬的蜗牛吗?”艾薇款步走到荼靡丛下,突然言道。

        胤禵一怔,不明所以,满脸迷茫的跟上。

        “蜗牛爬得很慢,可它最后却总能走到它想要去的地方。”艾薇嘴角微挑,扬起抹浅浅的笑意。

        她指的是他吗?还不待胤禵再来细想,艾薇便收起了笑容,板脸肃严道:“你知道你从前错在哪吗?”

        胤禵的心忽上忽下,似听傻了,又似不知该如何启唇。

        艾薇仰首望天,金色夕阳,耀着她的眉眼,她的轮廓,仿令她周身镶了道金边。

        胤禵心慌慌地,仿如时光倒流,他还只是个羞涩少年,看着眼前心仪的女子,手足无措,无法开口,只能爱慕地、傻傻地瞅着她,移不开视线。

        “你看那天空飞鸟,你若爱它,便要给它飞翔的自由,沐浴阳光或风雨的自由。”艾薇面颊染霞,娇美动人。“你若爱一个人,就要给她选择的自由,给她拒绝的自由,也给她爱的自由。”

        是早就有了感情,只是不自知吗?她从未想过,断了胤禛的往后,还会有春天。

        她到底在说什么?风撩动着她的绒发,很不应该,胤禵欲望骤升,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她反剪双手,仰着身子,俏立的就象只会飞翔的鸟儿。

        艾薇看着傻傻的他,眨眨美眸,戏谑道:“难道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你要尊重女性吗?”

        胤禵缓过神来,扬了扬眉,彬彬有礼道:“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牵你的手?”

        她还真的歪头认真地想了会,笑着道:“起码等你成功邀约我三次以上再说吧。”

        这回胤禵反应得很快:“那不知今晚大人有没有空?京城最近新开了家很不错的馆子,能否赏光一同前往?”

        “这么老套,难道堂堂贝勒爷就没有更新鲜一点的理由了吗?”艾薇继续刁难。

        “我以为某个人最喜欢的便是吃,要抓住她的心,便先得要喂饱她的胃。”  胤禵朗朗一笑,故作苦恼道。

        “哎,你是第一次追女人吗?就算她爱吃,也不能说得她好象是猪一般,嗯哼?”她假装生气,却又忍不住咧开唇角。

        “是。”他谦卑的说:“倘若小生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他眼睛里的认真和坚定,艾薇瞧得有些迷惑,也许爱上胤禵并不是件什么难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雍亲王府,东院书斋。

        琉璃灯下,胤禛阅毕手中信函,抬首望向来人,不悦斥道:“他信中所言‘今日之不负皇上,即异日之不负王爷’,该做何解?这等无法无天之说,岂是他一封疆大臣所应言语,只这‘异日’二字便足以诛他年羹尧全家了!”他略一思索,断然道:“你让他将我从前允他带赴任所的弟侄都送回京师,另,他凡十岁以上之子亦不许再留于任所了。”

        来人大惊失色,再看向胤禛,句句当真,断不容改。

        “你出去吧。”  胤禛沉声道。

        那人满心气馁,他来时雄心壮志,以为四阿哥见了此信必定欢喜,更会详细筹署下步计划,却不料遭了个满头苞,反惹来祸事,可眼下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他一步三顾见胤禛似飘渺如空,又似深藏若虚,他实不能相信四阿哥如何突就甘心将这十数年的雄心放下。

        胤禛忽瞥见角落中元宝象是憋慌了,摇尾跑出,不由好笑地上前。“你呀,虽是她带的,可这欺软怕硬的脾气倒又全不象你主人,见着陌生小儿便一个劲地狂吠把自己当狼狗使,可才见着个陌生大汉就只知道跑去墙角蹲着。”

        元宝耸耸鼻子趴在他脚边依依蹭蹭,一如从前,却又摇头晃尾坐卧不宁般。

        胤禛蹲下身,抱起它轻轻低喃:“你也很想她吗?——我也很想她......”

        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怕是戴铎吧,他放下元宝,出声示意入内。

        胤禛从案几一叠信函中抽出封递还于他,“我看了你写的建言,亦知道现为‘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如欲争‘不世之荣’,便该当奋力角逐,”曾几何时,他也欲俯瞰天下,一览九州,胤禛面色微变,灰眸稍稍一动,随即恢复原状。“你上面所写虽为金石,可如今与我却俱都无用了。诗经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到头来,看得浮生总是空。况自古王道之兴,非刀剑之功;霸业之成,非阴谋之力,当为天命所归,这大苦之事,就留于他人操心吧。至于你我主仆一场,我自会为你谋个一官半职以慰余生,从此后好自为之吧。”

        戴铎听着,悚然一惊,他追随胤禛那么多年,这位主子的性子,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除了有时过于自负外,便就是宛琬了。爷虽过于自负,政事上却仍属明视善听之人,当可弥补他过于自负之缺。然女人,无害时无伤大雅,若成了祸水便足以致命,能让一个最聪明的人也变成傻子。爷虽看起来对任何事和人都淡然处之,甚至有些薄情,可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心,必会很浓、很痴、很专,可他决不能看着爷那样任性地毁了众人多年的心血。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他不想这一生只如蜉蝣,沧海一粟。他要轰轰烈烈,建功立业,才不枉来人世一遭,那又何必去计较卑劣计谋手段。

        戴铎抬首见胤禛隐于烛光后,四周空荡而静穆,偶有飞蛾扑向烛火。他身上似有种天生的光芒,这样的人,除了他自己是不会被任何人击败,更不可能被控制的,戴铎忽就有些心惊。那一日,万分情急,他不及顾虑,一心只念着如何力挽,倒没太计较生死,亦无从害怕。可这会风平浪静,重起欲念,有了得失之心,静想起来,涔涔冷汗直冒。原来有些事是不能反悔亦无法预测结局的,一旦出错便是要以生命为代价。

        戴铎神情自若地收起眼底惊怕,恭身退了出去。

        胤禛默坐片刻,是真的看空了吗?他总狐疑胤礽因何而嫉恨至此,久查无果,忽就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越简单的道理就越发令人想不通,越不容易使人起疑之处就越是关键,如同解连环套,他在一开始根本就查错了方向,用错了人。他细细揣测若宛琬死了能得利的会有谁呢。他若无其事,按兵不动,另调人马秘密追查,却似有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往下查去,这决非是他身边的人所能做到的。

        胤禛吹熄了灯火,静默不动,直至夜幕繁星落尽。

        盛暑的天,庭院中有份不寻常的肃静,似连一向聒躁恼人的蝉鸣声也时断时续。

        凉亭中,福晋双眸迷离不定地望着前方。

        胤禛突然调走了戴铎,是早起疑心?还是久查无效,欲挑破平局,坐等他人不耐的浮露?又或仅仅是她太多疑了?

        帘子轻轻一响,步入一人。

        福晋抬首微笑,起身相让。“从前总念着能和先生畅谈,自可获益匪浅,不想先生即将赴任,素心日后胸中若再有为难之事,也无人可商了。今日略备薄酒,想于先生畅谈一番,不知可否?”

        戴铎心思百转千回,慌恭身回礼道:“福晋的胸襟从来都更胜男儿。在下才疏学浅,不堪福晋如此厚望。”那日回壮暮居后,他细细想来,有些悔意,他本不该让温同青说出原由,更不该牵扯入这位四福晋。一个人若没有足够的腕力,他人的把柄是万万不该抓的。陪上了性命,一切荣华富贵,不过如电光泡影罢了。他只想趁此机缘,退出这是非漩涡中心。

        福晋听出他弦外音,心底一声冷笑,到如今才明白可已晚了,面上笑容依旧:“先生是多虑了。这世间有许多事旁观固能洞若观火,可一旦身临其境时却仍无法决断,所以才叹做人难啊。可就算做错了,又能如何?亡羊补牢,虽为时已晚,总胜于不补,任其后患无穷啊。”

        细细的湘妃竹明明滤去了燥热暑意,可戴铎只觉烦躁不堪,心底暗暗叫苦,小心应对,展袖作揖道:“福晋所言极是,今日能得与福晋相谈,为夙愿也,请。”

        福晋取过青花荷莲纹执壶,斟满酒,举杯道,“此杯谨当为先生饯行,请。”

        两人一饮而尽。

        “先生是有不如意吧?”福晋微微敛眉,淡淡地说道。

        “不敢,王爷待奴才甚优,食有鱼,出有舆,现又得一官半职,夫还有何愿,此生已足已。”  戴铎恭谨应道,声音并无多少波动。

        “哦,是吗?”福晋语含三分不屑,“常言道:诟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穷困。处卑贱之位而不思进取者,只是徒具人形罢了。先生又何需如此过谦,先生的满腹才学,不输张仪苏秦,就连平日爷也是万分推崇的,先生从来都非不能,怕是不屑吧。何况先生志向之大,素心岂能不知。这世间多是庸庸碌碌之徒,难道以先生之才华,之志向也要如同他们一般,朝生暮死,无声无息的了此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