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阿明又跟着时笺去玩了旁边的八爪鱼战车和飞天魔毯过山车。等待期间, 私人医生将宋淮礼轮椅推至阴凉处歇息。
时笺玩回来,看到桌上多了两个青色的大椰子。
宋淮礼用最简单的矿泉水补充水份,让她和阿明喝点椰子水解暑。
时笺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 一眼看到对面小卖部有卖冰激凌的,眼眸微亮。
宋淮礼顺着她目光看去:“想吃?”
“嗯!”
“今天方便么。”
他语调压下来, 轻的只有她能够听见, 时笺愣住。太阳好晒, 她脸蛋也有点热得泛红, 声如蚊呐:“……可以的。”
“阿明去买两根。看看有没有水蜜桃味。”宋淮礼转头吩咐。
“得嘞!”
阿明屁颠屁颠就去了, 私人医生望他背影, 提议道:“我们最好不要在这么炎热的环境里久待, 找找有没有什么室内项目。”
时笺抿唇点头, 拿过纸巾细致替男人擦净额际的薄汗。
等阿明领回来冰棒, 她也浏览完景点推荐。几人将手头食物解决完之后,出发前往5D电影院。
是那种座椅会震动、会喷水、还会不断有视觉冲击的短片。室内空调冷气开得很足,身心皆舒爽。等观众入场完毕,宋淮礼就在过道上看,时笺坐他身边最近的座位。
空气将她的欢笑声、尖叫声传到宋淮礼耳边, 他们看的是丛林历险, 巨大的蟒蛇和探险者缠斗, 偶尔他还能感觉到从她座位前端喷出的潮气, 一切都近在咫尺, 鲜活而生动。
电影结束之后又去看了一场室内的歌舞表演。小孩们穿奇形怪状的cosplay衣服, 扮精灵, 扮公主, 时笺合着熟悉的jingle bells旋律拍手哼唱, 宋淮礼靠在椅背上, 胸口轻缓地起伏着,呼吸悠长。
快到晚餐时间,他们在园子里的水手主题餐厅吃了饭。
寻到一处四人卡座,照旧是阿明去点菜,不一会儿端回来三盘蛋炒饭,装饭的碗勺模样很有意思,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居住的菠萝屋和石头房。
私人医生拿出袋子里的保温饭盒,里面是中午叫主厨另做的一份新鲜蔬果粥。
这时宋淮礼手机铃声响起,是工作电话。他也没避讳,直接按了接听。
都是商业上的东西,在哪儿建楼、购地,时笺听不太懂,她一边埋头吃炒饭一边偷摸观察他通话进度,等到他收线她也恰好吃完,打开饭盒盖子给他喂粥。
私人医生和阿明互相对视一眼,瞧她方法正确,也没说什么。
从餐馆出来以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气温也有所下降。
路口有人在卖氢气球,时笺刚兴致盎然地瞥过去,就听到宋淮礼缓声道:“阿明去买一只。”
阿明点点头,看时笺:“小姐想要什么样的?”
一大束氢气球飘在空中,招摇绽放,各式各样的卡通图案。时笺指着其中一个粉红兔子形状的乖巧说:“那个,谢谢阿明哥。”
时笺拽着自己刚得手的兔子欢快地走在大街上。
他们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遇上那种投环或者打气球的项目,时笺跃跃欲试。
手中的气球成了难题,宋淮礼微笑着让她把细绳系在自己的轮椅扶手上。时笺不会用枪,不知商家黑心,会把准心往上调整一些,好几次都打不中,她懊恼又丧气。
宋淮礼教她:“瞄准偏下方一寸的位置。”
时笺改变持枪角度,不确定地偏头看他:“这样吗?”
宋淮礼将轮椅转侧过来,伸出右手扶稳她手臂:“这样。”
清脆的砰响一声,气球应击而破。
“哇,你好厉害!”时笺眼睛刷一下亮起来。
阿明骄傲地说:“先生用过真的。”
这些服侍他多年的人像她一样,也很崇敬他。时笺心里倏忽变得更加柔软。
她按照宋淮礼的方法去做,自己也开始成功。一旁工作人员脸上挂着的笑容开始逐渐勉强。
一排气球逐个爆开,时笺如愿以偿抱到柜子顶上那个大的□□熊玩偶。
仅小半个下午便满载而归,司机与他们碰面,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回到车上。时笺身上落得一身轻松,只剩下扶手上系着的那只兔子气球在空中自在飘摇。
尽管有很多项目都没有玩到,但时笺已经很满足。她心里还惦记着要宋淮礼回去打针的事情,轻扯住他袖子,乖乖道:“我们回去吧。”
宋淮礼说好。
“最后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选择是一个很小众的音乐广场。这里的所有店铺都和音乐有关,陶艺手作、花房、咖啡厅、甚至于书店,都可能是街头艺术家们的表演场地。
有吉他独奏,也有小型管弦乐队,广场中央有一个小天使雕像喷泉。到了晚上,悠扬动听的乐曲声阵阵传来,从不间断。
“我经常来这里。”宋淮礼停在喷泉前面较远处,那里有位民谣歌手正在弹唱卖艺。
宋淮礼目视正前方,安静地听音乐。疏落的光照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分隔出很细碎的影:“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很宁静。”
他听过许多场高雅的古典音乐会,却更喜欢这样门庭冷落的地方。这一瞬时笺觉得他的语气莫名寂寥,阿明和私人医生默默离开,留给先生足够的私人空间。
只剩下时笺,依旧站在他身旁。
I don\'t know you
我不了解你
But I want you
但我爱你
All the more for that
希冀渴望更多
Words fall through me
所有委婉的欺瞒
And always fool me
我总是乐意相信
And I can\'t react
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样缓慢叙述的低沉歌声中,时笺听见他轻声唤:“阿午。”
“嗯?”她指尖蜷起。
“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宋淮礼说,“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说:“有你在,我很开心。”
前一天刚下过雨,空气还很潮湿。喷泉水流声潺潺,含混着藏在夏夜中的蝉鸣。
她靠他很近,右手垂在他左手边,毫厘的距离,似碰未碰。
Take this sinking boat
and point it home
乘上这艘即将沉没的船
它能够带你回家
We\'ve still got time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Raise your hopeful voice
you had a choice
不要让希望沉寂
你依然有权选择
You\'ve made it now
就让它在此刻绽放
有隐约的温热从相隔的缝隙中传过来,时笺纤细的手指下循,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背。
宋淮礼腕骨微转,她纤白微凉的指尖蹭过他掌心纹路,他们的手心交握在一起。
安静的,无声无息。
三三两两的人潮在喷泉前集聚,叮铃当啷的硬币投注到落魄艺术家的面前,他不断地感激颔首致意。
晚风习习拂过发梢,时笺心头颤动——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的一场音乐会。
她嗓音细软,轻哽出声:“我也很开心。”
“嗯。”他攥紧她。
“这是这么多年,我拥有过的,最好的一个生日。”时笺抽了抽鼻子,另一只手抬起,遮住眼睛,“或许你不知情,但我还是想透露。”
“什么?”宋淮礼温柔询问。
时笺看上去有些赧然。
她扭扭捏捏半天,才微俯下身,抿唇贴近他耳畔。
时笺飞快地小声撂下一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Falling slowly sing your melody
缓慢降落/唱属于你的旋律
I\'ll sing along
我也跟着一同应和
I don\'t know you
我不了解你
But I want you
但我爱你
All the more for that
希望能始终在一起
“什么?”宋淮礼侧眸,和缓道,“我没听清。”
这种话一旦说过一遍就很难再启齿。时笺深感难为情,做足心理准备,深吸气:“我是说,你的存在,对我而言非常——”
不经意抬眸,时笺看见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浅含笑,头顶灯影朦胧,似有浮光跃金。
她茫然眨眼:“嗯?”
他不回应,只是唇边弧度愈发扩大。时笺羞恼,彻底反应过来,呀的一声叫出口:“你明明听到了!”
宋淮礼笑出声来,胸腔也跟着微微震动。
她想抽手走掉,被他紧紧攥住,握在掌心里。
他刚做完手术,时笺不敢和他闹,脚步顿在原地,只垂着脑袋轻轻瞪他。
很过分。
这个人真的很过分。
过分的人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温和地唤她:“囡囡,帮我一个小忙。”
时笺撅嘴,瞟他一眼:“嗯?”
“他的演奏很打动人,我们都享受到了他的音乐。这是一点谢礼。”宋淮礼抽出几张纸币,耐心道,“请代替我转交给他。”
“……哦。”
小姑娘碎步跑到喷泉前面,弯下腰将钱放进帽子里,而后认真同歌手说了什么。
宋淮礼看到对方望向自己,目光并无预设想象中的审视意味——只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他挥手表示感谢。
赶在12个小时以内回到病房,时笺有种失真的梦幻感。就好像辛德瑞拉从王子的舞会出逃,终于在零点变回真身。
医生里里外外进出为宋淮礼取药,准备静脉注射,少不了微词几句。
时笺见他重新安顿下来,一颗心也踏实落地。
她不能再占用医院资源有限的病房,于是从上锁的保险柜里取出自己的贝壳船,收拾好书包。姚乐安已经将她随身日常衣物打包寄了过来,时笺准备就近找个旅馆住下,这样方便一大早就过来看他。
宋淮礼让私人助理帮她订房,很快就办妥,信息发到时笺微信上。
时笺抓紧时间向阿明请教护理经验,见状也收起话头。
她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但临走前还是嘱咐:“你有任何事情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宋淮礼微笑,“去吧。”
时笺最后多看了他几眼,他又出声:“阿午。”
“诶?”
他让阿明拿了个提手袋过来,里面都是一些老电影的DVD:“无聊的时候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时笺回到酒店,洗漱完毕,躺在宽敞的单人床上,给阿明发消息确认,他说先生已经睡下了。
时笺问他情况还好吗?阿明没说先生刚才胸疼气闷了好一阵,只让她不要担心,早点休息。
可时笺还不太困,于是将提手袋里最上面一张碟片放进自己那个粉红DVD机里。
长达四个小时的内容,时笺趴在床上翘着脚看。
她只留了床头一盏壁灯,昏昧的环境逐渐酝酿出困意。
窗外是如水般的柔和夜色,屋内影影绰绰,少女抱住软绵绵的枕头阖着眼,卷翘睫毛随呼吸轻缓颤动,睡相正娇憨。而DVD机落在一边,仍在播放男主人公低若呓语的独白。
“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
“……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当我……”最后一段台词来自《美国往事》。
歌词来源于电影《曾经》的插曲《Falling slowly》,我比较偏爱“川&虎”翻唱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