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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玉,你可愿意到新刊去当一位同人编辑?你的这些文章很好,我觉得放在现在的新刊上很合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写信举荐你。”
        呜咽声中,李照那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始终没有乱了语速。
        半晌后,哭得眼睛红肿的墨炆跪行转身,他脸上虽然还挂着泪,但情绪已经稳定得差不多了,只有开口时些微的颤音揭露了他的内心,“先生墓碑在何处?我可能去祭拜?若是可以,我想将刚才那篇文,烧去给先生。”
        李照起身将他扶起来,并没有接话,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麟玉,我很喜欢一位叫做赵翼的先生的一句诗,如今我将它分享给你,可好?”
        “什么?”墨炆有些困惑。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李照徐徐念出,随后,继续说道:“先生的这句诗与我个人的领悟略有不一样,所以此处我只说我的想法,我认为此后,并不是先生们的时代,而是你们的时代,是你们这群朝气蓬勃的端朝新青年的时代。我如此说,你可懂?”
        新刊作为月刊编纂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期,而李照的脑子的东西几乎耗光了。在九十四给她传回真正有用的那些书籍之前,她需要借助这些有志之士的力量,将新刊继续办下去,里面的文章还不能太拉胯。
        当然了,也并不是全无希望。
        就顾奕竹这几个月收到的回信里看,虽然攻讦不少,但也还是有许多热忱如墨炆这样的人。他们是这片土地的生机,他们身上有着李照所没有的,对这国家最为真挚的爱。
        这些人虽然大多数都只是寒门士子,并没有多少财富和权柄……
        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你的意思是……”墨炆大步走向桌边,捧起自己的书稿扭头问李照:“我的文字,也能如先生那样,称为引领黑暗中的人们前行的那束光?”
        李照为了不打击他的自信心,点头道:“是,麟玉的文章虽然不如先生们那般字字珠玑,可却谆谆善诱,能给同道们一点触手可及的期待。”
        墨炆有些晃神,他又哭又笑,捧着自己的稿子跌坐在椅子上,转瞬间泣不成声。
        听雨轩里十分安静,所以纵然是在外面,也能清楚的听到堂屋里的哭声。墨本申手里捏着一个绣金丝的布袋子,人在院门口来回踱步数次,却没进去,而是折返走了。
        “老——老爷?”仆人远远瞧了一眼,还没出口,墨本申的身影就已经瞧不见了。
        堂屋里的墨炆自然是听到了仆人这一句老爷,他猝然收了声,脸色僵硬地抬眸看向门口,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唇。
        墨家的情况如何,李照并不清楚,但看墨炆这脸色,想必他跟他父亲是势如水火的。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嗑药成瘾的儿子,对一个当着父母官的父亲来说,面子上怎么都不好看,从而导致父子关系僵硬,也是再所难免的了。
        走了个墨本申,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个美妇人。
        这位美妇人看着与那秦姑姑有几分相似,但要更加丰腴一些,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她曼步进了听雨轩,朝迎上来的仆人摆了摆手,接着径直走入堂屋,站到了墨炆面前。
        她动作很快,根本没给墨炆反应的机会。
        所以在她那一巴掌甩出来时,把如临大敌的墨炆给甩了个怔忡。
        “上不孝敬父母,下不善待妹妹,成日服用那五石散,行散之余还要冒犯兄长,你何苦当人?!生成那畜生不更惬意?!”美妇人一开口,便全是责难。
        李照瞥着墨炆这态度,只怕这美妇人就是他娘了。
        可没等李照继续看热闹,那美妇人便是眸子一转,对着李照就开喷了:“还有这等人,形容潦倒,神色猥琐,你随随便便领进家门也就罢了,这听雨轩左右不过是你的地界,你爱怎么藏污纳垢那是你的事!可你怎能纵他对你兄长行凶?畜生!现在就跟我去你兄长那儿赔礼道歉!”
        一句畜生,骂了两个人。
        “这位夫人……”
        可李照开腔不过四个字,就被那美妇人侧头干唾了一口,说:“你也佩同我说话?我乃陈留谢氏嫡次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休要脏了我的眼!”
        哟嚯,没想到,墨炆的娘亲竟然是陈留谢家的人,而且还是嫡女。李照挑了挑眉,沉默着没说话了。
        倒是墨炆,在听到母亲如此对待自己是挚友时,不知怎的生出了反抗的勇气,一把甩开母亲。尔后,他蹭的站起来,驳斥道:“明空乃是我的挚友,是我的同道!母亲若是不喜,我可以与明空一道离开,反正这地方也容不下我!可母亲休要侮辱明空!外祖曾说过,英雄不问出身。明空眼界独到,能赏识我的文章,能识得鲁迅先生那样的人物,便已经高过母亲你不知多少!”
        他不提文章,不提同道也就罢了,一提,美妇人的脸色眨眼间就变了。
        她气得嘴唇泛白,指着李照的手直抖,“好啊!他就是那等带坏你,让你沉溺于新刊那种反三纲五常的歪风邪说里的贼子是吧?且容我去喊老爷来,这就将贼子擒拿斩首,以儆效尤!”
        说完,美妇人就要转身往堂屋外走去。
        墨炆连忙一把拖拽住美妇人,尖着嗓子说道:“母亲若是要斩首我的同道,那便将我一道给斩了,否则,儿子绝不独活!”
        一旁看了一场活话剧的李照叹了一口气,开口问美妇人:“夫人可是麟玉的亲生母亲?”
        “是与不是,干卿何事?!”美妇人是半点好脸色都不给李照。
        李照也不与计较,甚至对美妇人的冒犯没有生出任何不悦,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若是,在下就有些奇怪了,都说慈母慈母,怎么到了夫人这儿,却是不给自己的儿子半点解释的机会?若你肯听,自然也就能知道麟玉并不是有意去服那五行散。当然,若您并非麟玉的亲生母亲,这诸般种种,倒也能有个合理解释了。”
        如墨炆,情绪始终激动,也就没有察觉到面前这位同道的声音有什么奇怪。可美妇人却不一样了,她气归气,思绪却是相当清晰,且还有着女人的自觉。
        是以,她一听完面前这个潦倒男人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登时就察觉出其真实性别来。
        “你是女人!”美妇人喝了一声,扬着手就往李照这边冲过来了,口中怒斥道:“身为女人,却不守妇女德,无视圣人之训,女扮男装,蛊惑他人!”

386  阴卑不得自专就阳而成之
        “母亲!”
        这是墨炆第一次暴怒喝出声来。
        他推着美妇人往外走,严肃地继续说道:“母亲可以不喜欢我,但请尊重我的朋友。此事我不愿再多说什么,稍后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秦姑姑那里”
        “你又叫她秦姑姑?我说了多少次了!秋淑如今是你妹妹,不是你姑姑!你若不把她当你的妹妹看待,往后就别认我这个母亲!”美妇人怒不可遏地反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了墨炆的脸上,声音清脆。
        “如此”
        墨炆嘴角淌血,却没伸手去擦,由着那血落在他的袍子上,眸光微垂着说:“母亲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从前母亲就不喜我,往后儿子也不会再在母亲面前碍眼了。”
        美妇人哪儿容得自己儿子如此说,她愤愤扭头,瞪着李照便用那尖刻的声音说道:“是你!”
        “是你蛊惑了我儿!”
        “你这个”
        说着,她蹬蹬蹬跑到李照面前,扬着手就想给李照来一下。
        可惜的是,李照抬脚直接将她挡在了一腿之外。
        “夫人觉得什么是女德?”李照将手肘搁在桌上,撑着头偏望向她,接着又问道:“如夫人这般的?可夫人刚才这所作所为,着实不像是守女德的样子,单是慈和柔顺,就已经与女德相悖了。”
        “你!”美妇人被抢了白,气得七窍生烟,刚才要斥责李照的话也悉数忘了,就剩一句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来反复说着。
        墨炆想要拽自己母亲离开,却被李照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