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宫, 东面有一片湖泊, 名为境湖,湖中有四座凉亭相连, 以风花雪月命名。
鸟语花香, 景致悠然,清风缭绕。
白日里,此处是京中公子小姐们游玩最多的地方。
男子在风亭中挑了个位置坐下, 道:真是晚风皓月, 就差一壶酒, 咱们就可以把酒言欢了。
宋淮安拽回袖子, 皮笑肉不笑:阁下真是闲暇。
男子挑了挑眉,也不在意他暗含讽刺的语气,道:说说吧, 今日摇铃唤我什么事。
宋淮安也不欲与他绕弯子:无相楼的创始者是你?青衣客?
男子颔首:可以这么说。
宋淮安对于他散漫的态度非常恼火,道: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可以这么说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男子笑开,重重点了点头:那就是!青衣客是我对外的化名, 我姓容名云鹤。
容姓, 南楚是没有的。
宋淮安若有所思:你故意让我发现你的身份?难道鬼市之中的相遇也是你有意为之?
容云鹤耸肩,手托着腮: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怎知你会去鬼市?更何况事先在那儿摆好摊,大可不必疑神疑鬼,鬼市那地儿是个有趣的地方, 每年开市我都会去摆个摊。
这人的相貌不差,不仅不差,反倒可以说是人间少有的极品。
但他说话总有一种令人很不喜欢的味道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冷眼旁观凡人被七情六欲所困,陷入沼泽,奋力挣扎。
然,在旁人眼里
两个世间罕见的美男子相对而坐,姿容难分上下,各有风情
若是白日里,恐怕要让周围数十里的女子芳心遗落个干净
宋淮安皱眉,捞开袖子,露出那个在夜里有几分诡异的图腾道:那你此举有何目的?
容云鹤垂眸看了一眼,唇角漾出一抹笑痕:我这无相楼打开门做生意,好歹收了你五千两,免费送个通行令怎么了?如若不然,你以为我那无相楼为何能日日贵客盈门?这长得好看的,我一般都很宽容的。
说罢,他抬手伸出食指想要勾一下对方的下巴
宋淮安微微侧了侧头,眼疾手快的钳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什么人
容云鹤被他抓住手也不抽出来,不慌不忙道:一个闲散之人。
宋淮安冷漠与他对视
空气中似乎有某种一触即发的东西
最终还是容云鹤率先笑了出来,道:放心吧,我不会害你,但是,若你再不放手,我会很苦恼。
宋淮安冷睨了他一眼,松开了手,站起身道:想害我的人,不差你一个,只是希望你明白一点,永远不要碰你不该碰的人。
容云鹤一愣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宋淮安已经像一只飞鸟掠过了镜湖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然失笑道:名震天下的宋离鸢,果然张狂。
....
自两个月前,京中便开始多了一条传言
据说,侯府二公子不知怎的改邪归正了,各大青楼再也没了他的影子。
但是,这条传言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这尊大佛出现在了孔雀南街无相楼,虽然在江湖中人的眼里,这地方是个拿钱买命的地方,但是百姓们不知道啊,百姓只知道这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相公馆。
里面的小倌儿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有的即便是男人看了也难以把持。
而且普通人连进都进不去,就算王孙贵族也有被挡在门外的。
二楼的廊上站了几个小公子,一个个肌肤赛雪,身段比女子还窈窕,脸上蒙着一层珠帘,只看得见一双水汪汪的潋滟眼眸。
看得路人频频撞人,面露痴笑
栏杆上坐着一个紫衣小公子,看起来还未及弱冠,长得也是无比俊俏,稳稳压几个穿着暴露的小倌儿一头。
那不是世子爷吗?
呸,快闭嘴吧,世子爷那种人物怎会来这种地方?
你的意思是这是侯府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除了他还有谁啊!
不是说改邪归正了吗?
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
围观的人没有把那句话说完,但是周围的人有谁不明白呢。
谢锦坐在看起来就要断的栏杆上,一个七尺男儿仿佛没有任何重量,翘着腿,拿着一把折扇。
将底下人的话尽收耳底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笑呵呵的指挥道:你们几个,给大家表演
一段。
几个小倌儿面面相觑
以往来的达官贵人一看到他们眼睛都直了,连酒也顾不上喝一杯就要揽着他们进房间共赴巫山云雨了。
看到这小公子进来,一大帮人都围上去了
不为别的,平常哪里会有这么俊俏的人物出现,都是些脑满肠肥的官员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给钱倒贴也愿意啊
谁知道碰到个这么古怪的人
进楼来不为喝酒不为密谈,对他们也无动于衷,反而让他们做这么臊人的事。
谢锦故作不高兴:本公子如今还喊不动你们了?
几个小倌儿吓得脸一白,只得扭扭捏捏道:大家..好。
下面已经围了一群百姓
谢锦用手中折扇抵着下巴,想了想道:不如,你们就跳一曲舞?会吗?
几个小倌儿想当场昏过去的冲动都有了
但他们不敢。
一个小倌儿鼓起勇气道:公子...不如咱们回楼里喝酒吧?今日楼里会进新人呢,可..热闹了。
谢锦看了他片刻,唇角弯起:无妨,不着急,你们跳完,咱们再进去看新人是一样的。
几个小倌儿没有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扭动腰肢。
无相楼里的小倌儿都有特定的服装,薄纱和锦缎制成的衣袍,胸前敞开一大片,袒露一片春光无限。
修身又诱人,跳起舞来将细软的身段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无相楼平时严密得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哪里见过里面的小倌儿自己主动出来见人的,而且还有舞姿欣赏,这一早上可谓是男人的福利了。
好!
下面一大堆男人跟着起哄
谢锦大清早来这么一出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演戏演全套,这草包人设还是要继续维持的。
相信不出半日,关于他的话题就会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掀起一阵狂潮。
一曲毕,下面的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小倌儿们雪白的脸涨得通红,将袖口攥得紧紧的,忐忑道:公...公子?
大概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求别再作妖了!进屋吧!
谢锦大概也玩够了,果断从栏杆上跳下来,道:行,进去吧。
小倌儿们重重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进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没人敢上去碰他
因为从一开始有人想要主动上前挽住他被甩在柱子上撞晕过去了的经验告诉了他们,这个人很讨厌别人触碰
虽然大家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而且楼主还同意了。
谢锦大步走在前面
这座楼呈天井状,挂满了火红色的绸花与纱幔,入目一片旖旎之色。
楼有三层,即便是青天白日,楼里也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两边铺着红地毯的木质楼梯蜿蜒而下,扶手涂了金色的漆,看起来贵气十足。
楼梯在中间交汇,形成一方舞台。
谢锦微微侧头,手指朝其中一人勾了勾:你刚才说你们楼里今日要来新人?是怎么回事?
那小倌儿凑过来,道:奴叫乘风。
谢锦桃花眼瞥他一眼,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好名字。
乘风微微一笑,有几分腼腆:公子谬赞了,楼主才学渊博,奴等惭愧。
谢锦收回眼神,顺着楼梯走下去。
乘风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自己忘了回答刚才的问题,快步跟上道:楼中每三年选一次新人,但是都是由楼主负责,似乎不是在京城选。
那在何处?
乘风摇头:公子恕罪,奴也不知。
谢锦挑了挑眉毛:那你从何而来?
乘风想了想,抓了抓鬓发:奴好像...不记得了。
谢锦顿住脚步,看向他的双眸深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乘风双目神色骤然涣散,眉头深深瞥起,好半天才缓缓道:真的...不记得了...我是谁..
谢锦睫毛一颤,眼皮耷拉下来遮住尤带丝丝血色的瞳孔
须臾后,瞳色恢复如初
看来是真不知道
若不是容云鹤早有准备,那便是真的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转过头,吩咐了一句:乘风身体不适,不如让他下去休息下吧,换个人来。
另一个小倌儿上前扶住乘风,瞧他神色确实是有些痛苦,不由道:乘风兄?
乘风扶着太阳穴清醒过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头痛欲裂
他道:我头好疼,怎么回事?
那小倌儿答:许是身体不适?公子让我先扶你回去休息,走吧。
乘风甩了甩头,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搀扶着走了。
谢锦走下一楼,看到了不少朝中的官员,怀里左拥右抱,
大概他们死也想不到
在他们心里恶鬼一般的丞相会顶着别人的脸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
三楼某处,一人转身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容云鹤披着一件血红色的袍子躺在美人榻上,雪白的发丝铺在榻上,仿若流云,指尖捏着一只小巧的酒樽,微微摇晃着。
那人进来后,面色严肃道:公子,那小公子果然对乘风使了瞳术,不过还好您早有准备。
容云鹤丝毫不觉意外,笑了笑:那人的拿手绝技,竟然就已经传给了他吗,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有意思。
侍从不明其意
容云鹤道:无妨,随他去,你还有什么事吗?
侍从犹豫片刻道:那小公子命乘风他们当街跳舞,咱们楼里的人以往从不抛头露面,现在外面百姓流言纷纷,楼主不管吗?
容云鹤想了想那晚宋淮安嫌弃自己的脸
若是他看得上乘风他们才有古怪呢
他道:不管,来者是客,既是客人的要求,就让乘风他们受点累吧。
侍从实在看不懂自家楼主
不过他不敢反驳,拱手后就打算离开
容云鹤忽然出声道:那些人还有多久到?
侍从站住脚,心知他问的是楼里的新人,答道:算算时辰,不久便要到了。
容云鹤脸上没了懒散的笑,道:给我好好排查,别让一些闲人混了进来,若真被人混了进来,那可就...
他没把话说完,侍从已经懂了。
眼前这人,可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他的手段,领教过一回便深入骨髓。
属下明白,属下先行告退。
容云鹤摆了摆手
侍从转身出去了,带上了房门。
太有意思了。
容云鹤殷红的唇瓣与嘴角的朱砂痣相衬,笑意愈显妖娆,补完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