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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死的应当是另一个我,  徊之说在外界有一个修了无情道的我,死的应该是他吧?”裴绮坐在裴四九身侧,“我在幻海呆了很久很久,  如今记忆有限,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可以同我说说吗?”
  裴四九闻言一愣,  他看着面容仍带稚气的裴绮,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崔故。沉默良久,  他艰难开口道,  “崔前辈,  这位……是谁?我的小叔叔……他不是这样的。”
  “他是裴绮,  另一种形态的裴绮,  失去了大部分魂魄,  所以智商不太高,你要是闲的发慌也可以陪他聊聊天。”崔故抱着止川坐在门槛上,  门外庭院深深,阳光落在他半边身体上,  铺上一层浅淡的光华,  连发丝都被勾勒出透明的质感,不知为何,裴四九觉得崔故周身的气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仿佛即将乘风而去。
  裴绮还坐在他身边,侧着头等着他说话,裴四九收回落在崔故身上的视线,冲着自家傻叔叔笑了笑,  “裴家已经灭门很久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  前些日子您叛道,刺杀神君失败,魂飞魄散,所以准确的来说,裴家只剩下我一个。”
  崔故按着剑的手一顿,随后起身去了院门外,将房内的时间留给那叔侄俩。
  院门外,钟离正在调试琴弦,他安了几根义肢,却依旧不太灵活,琴弦被他一点点绷紧,崔故坐到钟离面前看着他手里的琵琶发呆。
  “看样子殿下失踪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钟离眉眼低垂,手指使不上力,丝线从手中滑落,他就重新来过,直至将每一根琴弦都调整成最完美的模样。
  “我去了一趟虞家,商明城的血阵是虞盈设的,”崔故轻声道,“在那之后我被神君追杀,裴绮断后,而我去了魔界。”
  “房间里那个就是我从魔界带出来的。”
  “我从前常常在想,以后一定要将裴绮挫骨扬灰,让他灰飞烟灭,可他死了以后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现在只剩下这一点残魂,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我看着他的脸,总是想起昆仑,想起逃亡的那些年,有时真想杀了他。”
  “可你没有对他下手,甚至将他带了回来。”钟离放下手中的琵琶,看向崔故,他发色霜白,瞳孔是浅淡的粉色,如同被水浸润的玛瑙,“既然心中放不下,为何不去问问他?”
  “早问了。”崔故冷笑一声,“这个残魂只知道装无辜,我提了一下从前的事,他也只知道说对不起,说什么永远不会对我动手,真是笑死人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对我下手。”
  “路上我总想着,杀了他一了百了,但我又觉得奇怪,裴绮为什么要替我断后,他如今身居高位,修为也非同一般,走了无情道,说不定哪天就飞升了,一百年前他肯放弃我,如今怎么又愿意去死了?”
  “人的心思是会变的,兴许他是后悔了吧。”钟离抬眼看向崔故,两人对视一眼,崔故忽然嘲讽的笑出声,不再言语。
  夜已深沉,裴绮抱着箜篌坐在崔故门口。他依旧没有进门,抱着箜篌缩成一团,月色如水,拢在他身上,泛起一圈华光。
  他是承载裴绮爱意的魂魄,是很久以前被人从身上剥离下来的魂魄,他记得江南朦胧的水汽,裴府繁华的庭院,昆仑无尽的白雪,和白雪下飞扬的玄衣少年,那样美好的事物,漂亮的像是一场梦境,没有一丝阴霾的梦境。
  他喜欢崔故,那是一种如蜜糖般甜蜜的爱意,让他得以在幻海中呆上一百年,那无尽的雾气中,他在那方圆台上靠着这一点思念存活,沉溺在幻花境中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数年前崔故和本体误入魔域,他察觉到那几丝气息后自幻梦中清醒,后来,本体魂魄消散,纵使每日都因为残破的神魂痛苦不堪,可他依旧是快乐的,本体消散,崔故便会过来,就算是因为引界令,他依旧会来找他。
  他其实依稀记得自原身上脱离时的感觉,悲伤、疯狂还有那漫无边际的绝望,纵使一触既止,那种窒息的感觉依旧让他的魂魄震颤。
  “我和崔故之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事情”,他想。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他们以那样的结尾收场。他的少年因他而亡,纵使复活,也回不到当初了。
  他就是个徘徊在一百年前的亡魂,被裴绮摘下抛弃掉,他承载着最甜美柔软的记忆,可那些记忆随着现实更迭变得可笑和虚假。
  “为什么……”裴绮将手指按在了心口,他胸口没有心跳,只有运转的引界令,冰而凉。
  崔故喜欢暖的东西,而他不再是暖的,自然也不再被他喜欢。
  裴绮眼眶一酸,有点想哭,可又不知道该悲伤些什么。只能抱着他的箜篌,小声的问它,“我该怎么做徊之才会开心呢?”
  长夜静寂,自然无人回他。
  崔故在床上翻了个身。门外蹲了个门神,正小声的说些什么,他懒得听,将耳朵捂住,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睁眼到天明。
  难得一次起的比鸡早,崔故爬起来熬药,裴四九身上余毒未清,还需要点他的血,蹑手蹑脚的开门,裴绮听到动静,连忙将手边的面具戴在脸上,将自己整张脸挡的严严实实。
  他像是又透明了一点,崔故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意,随后便沿着长廊去了厨房找了砂锅熬药。
  等到药汁收好,天光大亮,庭院里其他人也都起了,崔故将药碗端给裴四九,看着他将药水全部喝完,缓缓问道,“我要回家了,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妖界?人间如今到处是对你的通缉,不如换个地方呆两天?”
  裴四九握住药碗的手一顿,片刻后轻轻笑了,他摇头,“多谢前辈关照,但是不必了。我从前一直被人护着,处事多有懈怠,到头来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护不住,若是我再强上一些,也不至于今天这个下场,我总该学会自己去面对一切。”
  他看了一眼崔故身后的裴绮,片刻后收回了目光,自床榻上起身,裴四九忽然跪在崔故身前,伏下身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前辈今后若有吩咐,我裴颜必定在所不辞!”顿了顿,裴四九沉声道,“是裴家对不起你……前些日子我自家中寻到了父亲手札,手札言辞让人不耻,有……有些许前辈和引界令的记载,我本欲将此物烧掉,但后来转念一想,这手札应该对前辈有用。”
  裴四九自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纸页递上,他低着头,看见崔故衣袍上的纹路,眼眶泛红,喉中已有泣音,“从前我不知,便真的将您当做邪魔歪道,如今才知,我大错特错,裴家欠您的,是商明城的三十万条人命!”
  纸页摩挲,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崔故半蹲下来,拍了拍裴四九的肩侧。他看着眼前这个小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裴四九相当于他看着长大的,比薛明决呆在他身边的时间都长,只是后来世事无常,商明城一案后便再也没见过。
  将手札接过,崔故摸了摸他的头,“不必内疚,欠我的又不是你。”
  裴四九呜咽出声。
  三日后,裴四九走了,孤身一人,提着长剑陷入深沉的夜色,薛明决同他道别,崔故坐在房顶发呆,裴绮依旧站在他身侧,安静的像个影子。
  “你不去送送他?那可是你的侄儿。”崔故瞥了裴绮一眼,身边雪白的人影一愣,继而回答道,“他想见的不是现在这样的我。”
  “其实我也不想看见现在的你,”崔故扭头看向天幕,以指敲了敲膝盖,半晌,笑道,“我想要的是完整的裴绮,道歉也好,厮杀也好,都得由他亲口来说,而不是将这一切推给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残魂。”
  崔故的声音很轻,冷冷淡淡的话却像是钝刀割肉,一点点捅进心口,还拧上一圈,他心头鲜血淋漓,却还硬生生掰扯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了。”
  崔故侧头看向裴绮,年轻的仙君身姿单薄,尚未修炼出后来的冷冽锋芒,他固执的端坐着,背脊挺的笔直,不过抱着箜篌的指尖一直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
  崔故忽然伸手,轻轻将裴绮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裴绮想躲,却被崔故硬生生按下。面具后,裴绮唇角血迹斑斑,垂着眼,眼睫潮湿,他抓住崔故的手腕,缓缓将面具重新扣到脸上。
  “别看我。”
  崔故手一松,裴绮立刻挣脱,从房顶上消失,白影一晃,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
  将手收回来,崔故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眉头一挑,“跑这么快,他果然有别的方法察觉环境。”
  此后数日,裴绮再没有出现在崔故面前。
  少了个背后灵跟着,崔故乐的轻松,寻了个良辰吉日将钟离和薛明决送走,自己扛了长剑去往昆仑。
  按裴贞信中所言,一切因昆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