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飘被个自称是经理的人拎到门口, 警告她不许再混进去了还不够,他还特地跟门口的保安说记住她的脸,以后凡是她来, 都不允许她进去。
可她还没见到言执。
待那经理离开,梁飘几次试着跟在其他人身边进店, 都被拦下来了。
那保安凶巴巴地让她滚到一边去, 梁飘便只能退到守在一旁的大树下等。
等了好久好久, 她看见了言真。
她跟另一个女人互相搀扶着出来。
今儿只有言真跟何蓉两个人,聊着聊着, 何蓉竟然还喝的有点飘了。
言真搀着她出来,门口的代驾都围了过来。
她今天没开车,何蓉的车又停得远, 看她这模样是难得走过去了。
到路边拦了辆出租,刚刚把何蓉送进去, 言真正要上车,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车里醉醺醺的何蓉对着她身后那道高大的剪影,兴奋地喊:“有帅哥儿~”
她回头, 是言执在她身后。
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少年撑着车门,垂眸看见她眼角迷离的微红, 他眼眸微窒, 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身边。
言真下意识对司机说出何蓉家的地址, 车门应声关上。
酒吧门口仍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进出, 寒风吹得言真缩了缩脖子,酒精麻痹了大脑,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到身边的人抱住她, 紧了紧, 少年低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轻轻震动。
“我送你。”
*
言真对自己酒量的错误估计大约是来自于大二的同学聚会, 她在饭桌上喝了三瓶啤的,散场时脸色依旧素白,清明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喝多的样子。赵崇南想趁机送她回家,也被她冷淡的眼神怵到不敢开口。
何蓉说她是深藏不露,明明酒量了得却总有借口不喝。
可她不知道,那天半夜,言真游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在阳台上画了一晚上月亮。
直到那次被锁在家门外,言执回来给她送钥匙,初初见到的也是个被秋风吹僵了的冷美人儿,两人进了家门没多久,房间里便传来叮叮哐哐搬东西的声音,不多时,言真拖着画板出来。
准备离开的人只是回了个头,便再也挪不动脚。
站在房门口的言真穿着厚重的睡袍,一头乌黑的卷发被支画笔随意固定在脑后,耳侧散落的几缕碎发不愿被束缚,自由地落在锁骨的凹陷里。
她才进房间不久,衣服换得仓促,未来得及扶正的睡袍领口露出她半边莹润的肩头,修长的颈项连接到肩部的地方呈柔软的L型,恰到好处的线条不紧绷、不松弛,睡袍绒绒的淡粉簇拥着她,冲淡了她过于消瘦的骨感,多了些诱人的柔软
屋子里没有开灯,她冷白的肌肤好像自己就会发光。
视线不受控制的被吸引过去。
看清高傲的天鹅被酒意染红的眼角,一向清冷透彻的褐色眼眸变得迷离不堪。
喉间开始隐隐发燥。
言真说:‘你过来。’
……
现在回想,那个晚上的开始充满了旖旎的感性。
结尾却……
出租车后排,车窗只开了一线,冰凉的夜风撩起言真脸侧的长发,几缕飘向车外,她不禁眯起眼睛,伸直脑袋贴近上头的缝隙,好让风更多的吹向她。
街灯的光影在她侧脸不断变化,清丽的五官因着这份明暗交替的暖色光线变得柔软起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身旁的人坐在里侧的黑暗里,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凝视她的眼神在闪闪发亮。
不知是不是错觉,言真的余光里,他似乎在笑。
*
言真对自己酒量的误会一直到很后来才被解开。
她根本不是不会醉,只是反应来得太慢。
到了家,言真先进浴室洗漱。
言执没有回房,也没有走。
他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落地灯开着,光线只扩散到他身前一寸的距离,看起来他像是被落在黑暗里的。
他穿着言真送的那件外套,黑色的飞行夹克在这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冰凉。空气里有她身上的香气隐隐约约在鼻间沉浮。
浴室的灯亮着,磨砂的玻璃之后,氤氲出一片茫茫热雾。
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浓郁的黑色充满了锐利,仿佛随时都要刺破这片浓雾,直抵向某处更深的地方。
言真洗得很快,浴室门一开,蒸腾而出的热气一碰上外间的冷空气,很快便消弭于无形。
她裹着睡袍,长度堪堪盖过膝盖。裸/露在外的小腿匀称纤细,月色从阳台外洒进来,给这截软白的肌肤渡上了一层溶溶温柔的晕。
室内沁凉,视线最先触及的那段小腿微微并拢了一下,接着往上,言真雾气弥漫的眸子里已然找不到焦点。
言执眼尾一挑,他听见言真轻声说:“我先睡了。”
不等他回应,她径直回了房间。
敞开的浴室大门里,过于强烈的光线照亮了言执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就这样睡了?
*
房间里,言真被冰冻的大脑经过二十分钟的沐浴已经解冻了。
钻进被子,脑袋一沾到枕头,眼前就晕开了一片辨不出细节的光影画面。
何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放。
‘你动心了吧?’
……
动什么心?
对谁动心?言执吗?
言真摇摇头,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对一个高中生动心?
虽然这个高中生……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
黑头发,黑眼珠,皮肤白得像常年见不到太阳,尤其那双薄唇,总透着种冷淡的刻薄。在孤儿院见他第一面,他在身后窥视,她还以为他不是个人。
不过后来慢慢发现,他好像也有温度。
只是这种温度,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偶尔温暖;偶尔深沉;偶尔冲动;偶尔幼稚;偶尔看她的时候,会让她有种心慌感。
对,是心慌。
才不是心动。
言真将被子拢在怀里抱着,闭上眼睛,脑子里纷飞的光影线条开始出现模糊的画面。
难得的灵感时刻到来了。
茫茫大雾里,阴森的树林,尖锐的枯枝。
穿过一条蜿蜒的小路,尽头处的浓雾中有什么在泛着晦暗的光……
强烈的画面感直面而来,言真几乎瞬间清醒,艺术生刻在DNA里的本能催促着她立刻下床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迅速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根本头也不晕了,也不觉得冷了,甚至还可以赤着脚在冰凉的地砖上快速跑到工作台旁边。
画板、画笔、颜料、调色盘、油画布……
家里好像没有画布了。
言真四处翻找,只在柜子的角落里找一些散落的卡纸。
虽然比不上画布,但赶快记下灵感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她先在卡纸上用指尖勾了一笔,感觉好像差点什么,脑海中那片雾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在泛光呢?
有了!
拖着画板打开房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冰凉的月色里,沙发上的人望过来,眉尾轻轻抬起,漆黑的眼瞳中有寒凉的光一闪。
就是这个!
言真一点也不像是喝醉了,健步冲过去,画板在她手上一横,两角抵住他的肩头,用力一压。
迎着月色,她眼中的渴望在发光。
言执看见,眸色一沉,顺着她的力道向后倒去。
“你别动,让我画一下。”
她想就在他身上画。
跟上次一样。
他压着嗓子问:“……我可不可以先脱个衣服?”
言真:“不可以。”
她扑在他身上,手里的笔开始动就没办法停下来。
不满他此时的角度,她伸手去卡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你看着我。”
纤细的指尖冰凉,力道竟还不轻。
黑眸被掀上去,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看见言真面色酡红一片,一贯清冷的眼底含着些似有若无的微红。
言执不晓得人的体质是不是这么神奇,但她延迟而来的醉意一点没让他失望。
她已经洗过澡了,此时才散发出的酒意与沐浴露的清香缠在一起,清新被熏成了妖娆,就在他眼下晃动。
喉间有些发涩。
这样被压的姿势不太舒服,他试图动一动身体,未料扰乱了她落笔的节奏,女人细长的眉眼皱起,唇间发出一声不耐的声响。
啧。
他立刻停住:“抱歉,我不是故意。”
一个静物模特最要紧的就是保持静止。
他也太不专业了。
未免他再度乱动,言真干脆跨到沙发上。
感觉到她的重量坐在腿上,言执黑眸一窒。
又得一个警告。
“眼睛别动。”
他确实不敢动。
这沙发太小,小到她必须夹着他才不会掉下去,被夹紧的感受正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
身上的女人海藻般的黑发因为她伏低的姿势从肩上泄落,月光将她低眉的轮廓勾得万分纯柔。
似乎是觉得头发遮挡了视线,言真突然起身,双手高举将黑发拢到脑后,露出修长的颈项,她嘴里衔着的那支素描铅笔就是最好用的发簪。
随着她直起身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们紧密无间的地方,她今天的睡袍下摆叉得很开,黑色的长裤挤在雪白之间,分明到极致的黑白对比,刺激着眸子猛地收紧。
冬夜有多冷,不过这一会儿,言真已经冻得浑身冰凉,只有脸是热的。
可她没有感觉。
灵感像喷泉一样爆发,她不想放过一分一秒。
簪好了头发,她手还在肩上,身下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她整个人毫无防备,身形一晃便要歪下去,就在这时,腰肢被什么缠住,贴在背后的那只手用力一压。
言真恍惚地低下眼去,眼前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的月色里,那双漆黑的眼瞳似有滔天蔽日的海浪翻涌。
心尖紧缩着快速跳动。
她又心慌了。
脑袋里又有另一片画面溢出来——夜色,冷风;他被压在地板,袖口卷到肩膀,她勒令他只许躺着,不许乱动;他侧着头,黑色的眼眸深深看她,像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她心跳很快。
耳边又出现了很多声音,低沉的,沙哑的,间或有个小男孩在喊她的名字。
你叫言真。
嘘,不要说话,他们会发现你。
……
虚无的记忆和现实夹杂着,她逐渐变得迷离的眼波潋滟着动人的光芒。
喉结无声地快速滑动,他很想放开她,却又不自觉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让她更多的贴近自己。
他应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开口时只余一片意犹未尽的黯哑:“言真……”
“嘘。”言真竖起食指贴在他唇上,她忽然压低了音量,悄悄地说:“别说话,他们会发现你。”
话音未落,她感觉到身下的人猛地一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绷紧的手臂挤得她腰上有点疼。
言真皱着眉头移开视线,不清不楚地呜咽,“唔,你松开点。”
他不肯,甚至愈发用力折她的腰,“言真、言真你看着我。”
言真脑子里已经乱开了,那点宝贵的灵感稍纵即逝,她现在只觉得头晕。
双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脑袋似有千斤重,脖子都快撑不住了它,正一点点地往下坠。
费力寻到他的目光,可是模糊得看不太清楚。
她头一低,抵住他的额头。
呼吸间晕出的酒香熏得两个人都觉得燥。
这样贴近的距离,她没有焦距的眼光星星碎碎地勾着他的魂魄,他不知道现在亢奋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从她肌肤内弥漫出的甜美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神智,心底涌起近乎疯狂的贪恋,他开口时的沙哑接近诱哄,“言真,你想起我了,是不是?”
他声音太过深沉的渴望突然让言真感到悲伤。
心尖刺刺的痛了一下,她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少年唇瓣温凉,带着点烟草的苦涩,不算太柔软。她在他唇上轻轻磨蹭了一下,些微的刺痒勾出那晚滚烫的记忆。
比起那个擦碰事故,这才比较像一个吻。
原来吻是这样的味道。
言真缓缓挪开手,昏暗之中,她看见他蹙起的眉心,黑眸中细碎的暗芒是纯净的月色里唯一旖丽到靡烂的存在。
心突然开始慌了起来,跳动的速度快到让她觉得害怕。
抵在他肩上的手瑟缩了一下,言真变得柔媚的声音已经彻底失去了清醒。
“你想吻我吗。”
扑通、沙发上的画板滑了下去,板角磕到地板,发出一声轻响。
瞬间的晕眩之后,头顶上仍是那双黑漆漆的眼。
那片不见月光的海底翻起了巨浪。
他灼热的呼吸落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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